第三十四章 突变
1)
未然慌里慌张地奔向爸妈教学的学校,天色早已漆黑一片,但教学楼前被刺眼的灯光和红蓝交错的警车灯光照得如同白昼。
人们双手或环于胸前,或在狭小的空间内挥舞着,但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同一件事情。
未然下意识地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摊向外喷溅的红色,使得阵阵翻滚的晚风里掺入一丝血腥味儿。
距血液不远处,是一只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皮鞋。
未然冲进隔离带,想要拿回那只鞋,那是未基,她爸爸的,是未然爸爸三十六岁生日时,未然帮他选的。
“你不能进去……”
从旁边跳出一个身着制服的年轻警察,挡住未然。
“阿姨,您冷静点儿,慢慢说,仔仔细细地回忆一下……”一名窄腰翘臀的美貌女警察把一杯冒着白烟儿的热水放在一名打扫卫生的妇女手里,轻启朱唇,温柔地说道,“我也好记录清楚。”
身穿清洁服的妇女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眼神四处飘零,失去了焦点。但还是吐出了她的所见所闻。
“我今天在扫地,扫着扫着,突然,那个人,就是未基未老师,啊啊啊!从高处砸下来,就落在我身后不远处,我的天啊!”
清洁工瞳孔放大,仿佛刚才的场景再现一般。
“你说谁?再说一遍……”未然挣脱警察的束缚,奔到清洁工面前,死死地捉住她的胳膊,再次确定道。她自私地期望,期望从她嘴里得到另一个名字,而那只鞋,仅仅是爸爸经过时不小心落下的。
“未基啊!就是那个被举报猥亵班里同学,被学校辞退的那个……”清洁工的眼神恢复焦点,定神看了看未然,“你……你不就是他的女儿吗?”
未然愣住,双手撑地。夹杂在人群中的议论声、喧嚷声都变成信号不好时的忙音,脑中不断回放着一句话,“未基啊!就是那个被举报……”
突然,她的胃中一阵翻涌,喉咙发痒,一股脑将晚上吃的东西呕出。
“没事儿吧?”
年轻的女警察凑近未然,递给她几张纸,却猛地被未然扣住胳膊,“我爸现在在哪儿?”
“刚送进医院……”
未然撑起身体,朝医院跑去,路上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妈妈夏榭,电量却早已抢红包时耗尽。
2)
未然差点儿撞上的车转过弯,继续直行几百米后,在孟潮身边停下。墨色的车窗缓缓摇下,响起几声尖历的汽笛声。
“爸,你怎么来了?我们要去KTV唱歌,你去吗?”
孟潮转过身,伏在车窗上,问道。
“上车!”孟津海的表情冷漠,目视前方,急促地说道。
“但是……”
“快点儿!”语气已经变为命令。
孟潮和同学打个招呼,极不情愿地上车。
车内经历接近十分钟的沉默后,孟潮打破了这样折磨人的状态。
“爸,你带我去哪儿?”孟潮惊觉车行驶的路线与回家的路线大相径庭,叫道。
“把你手机拿来!”孟津海并不回答孟潮的问题,反而伸出手要手机。
“给!”孟潮越来越搞不懂父亲的想法,只是感觉自从他升为副校长后,性格与以往相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唰!”孟津海打开车窗,手机消失在夜色中,重重地摔在地上,继而被车轮碾碎。
“爸,你干嘛?我手机惹你了!”孟潮看到孟津海一连串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向他咆哮道。
“你到国外后我会再给你重新买的。”
“国外!”孟潮抓住孟津海话中的关键词,“我为什么去国外,我还要报志愿……”
“你不用管,这些事情我会安排的。”
“可是,我行李还没收,还没和未然告别,不,我不去……”
“呲……”轮胎剧烈地摩擦地面,车被停下。
孟津海的头上渗出一层薄汗,手不自觉地颤抖,眼神恍惚,言语却很简短冰冷。
“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至于未然那丫头,我不允许你和她再有任何交集。”
“凭什么?我已经十八岁了!交不交朋友是我的事儿,你管不着。”孟潮说完就要打开车门下去。
“你还想看见你妈吗?”孟津海在灰暗的车厢里宛然一座冰冷的雕像,能证明他是个活物的,只有张张合合的两半嘴唇。
“我妈在哪儿,你告诉我!”孟潮起了一半的身子跌入座位,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孟津海。孟津海和徐艾发生争吵的第二天,徐艾就在孟潮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孟潮疯了一样地找她的下落,但一无所获。
“你最好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孟潮盯着父亲孟津海白眼珠上盘踞着的红血丝,如鲠在喉,沉默了!
轿车再次启动,目标飞机场……
2)
未然气喘吁吁地奔到医院,看见坐着的母亲夏榭,夏榭身边安慰她的苏华母亲苏俞以及立着的弟弟未来。
夏榭不住地用手擦着眼泪,眼泪一串串地晕开在她的裤子上,浸湿了一片接一片的衣服。
未来高瘦的身体斜倚在墙上,目光无神,呆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眼泪溢满眼眶后从眼角滑落。
“妈!”未然艰难地迈着步子,站到夏榭面前,叫出的声音晦涩沙哑。
夏榭没有回答,她不想在儿女的面前表现出脆弱,但是她却无可奈何,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在孩子们眼中,父母一起支撑起一片天,在夏榭的眼里,未基是她的天,现在她的天塌了,她怎么还有力量撑起孩子们的天呢?
“然然,你先坐下,你爸爸还在抢救!”苏俞说话了,她把未然扯到夏榭身边坐下,把她的手放在夏榭的手上,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未然。
未然绷着嘴,明白苏俞阿姨的意思,“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取暖。”
急救室上方的灯暗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摘下口罩,什么也没说,愧疚地摇摇头。他的身后推出一个人,但是被白布盖上了脸……
夏榭脸色惨白,泪水凝在眼眶,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她颤抖的双手撑在冰冷的椅子上,汗水代替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苏俞急忙起身扶住她,未来赶来,两人一起架着她,挪到白布面前。
夏榭掀开白布,右手捂着嘴巴,竭力不发出尖叫,但眼前的光线却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糊,医院的寂静的走廊上响起“咣”一声。
一年中最热、最难熬的月份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