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十八岁的冬天
卫殊琰是一直当这女孩是小九的女朋友才对她另眼相待的,要不然她怎能这样叫自己三哥。而弟弟却说从没喜欢过吴青童,卫殊琰不免暗中后悔对她太客气。
当卫淇奥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吴青童时卫殊琰也很惊讶。“小九,你可从没说过。”
“我是觉得这不值得浪费口舌。”纽约的公寓里,开完会回来的卫淇奥解开手腕上的表丢在桌上,一举一动有种潇洒不羁的魅力。
他脸色略为憔损,眉毛微微蹙着,气质凛然。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但洗过澡后他坐在桌前依然对着电脑继续办公,卫殊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小九,你忘了你得病的那一年了?也是这样不要命的工作。”
“这次不会的”卫淇奥指尖揉揉酸胀的眼眶,这样高强度加班已经连续一个月了。
因为卫淇奥坚持要回国,不免要把国外的事务进行整理打包,他心急如焚,宁可有损身体健康的连轴转,只想把回国的日程能够提前又提前。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呢喃一般说着:“三哥,这次不会的。我回去就能见到她,所以不会觉得辛苦,只会很高兴。”
事情起因是在纽约现代艺术中心举办的一场国际图书博览会,卫淇奥有参加筹备事宜。他无事时就喜欢去中国展厅看,还是方块字最优美最深邃,所以父亲虽然只有一半的中国血液、也把所有的时间和心血奉献给了这世界上最古老而迷人的文化。
突然有一本画册跳入他的眼帘。精美的印刷,特殊的装潢都不是吸引他的地方,而是那一行小字:和省出版社。
好像一个契机,一些似乎早已不知道被抛弃到哪里的东西被触动了,纷纷从记忆的各个角落里跳了出来。
我进省出版社已经是三个手指捏田螺了!我可是凭实力的。
我想做编辑,希望能选编出很多很多的好书,让大家都看到好的东西,传播文明,功德无量啊。
你等着瞧吧,以后请叫我乔总编。
卫淇奥站在展台前,只觉得一道闪电样东西把他照得通透,一下恍然大悟!省出版社!原来就这么简单!他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这里呢?她明明说过要分配到那去的。
现场就有这家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和大中文系XX届的乔小诗吗?没有,没有听说过,不过也许不在我们科室,回去我再帮您问问;啊,对了,我们总编室的徐白是和大中文系的,对,就是XX届的,我可以给您电话。
近乡情怯,卫淇奥甚至不敢己去查,他要卫殊琰去,卫殊琰有点惊讶:“小九,你这是要找谁?”
“三哥,求你了,她是一个对我自很重要的人。”
结果是出乎俩个人的意料的。卫殊琰带来的情况让卫淇奥沉默了很久才说:“不,这不可能,爸爸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也没有理由。”
“是呀”卫殊琰也皱起了眉头“要不是你托我去找这个乔小诗,我都不知道大伯不仅仅是把她的毕业证延期,还几次的踢掉她工作,最后硬是逼得乔小诗离开了和市。大伯实在不是这种人,这也是让我想不通的地方。”
当吴青童打电话来告诉卫殊琰、她已经快两个星期见不到卫淇奥人时,卫殊琰才觉得事情严重了。开车到他的公寓,进门就是浓重的烟味和酒味,所有的窗帘包括遮光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见桌子上的烟灰缸满溢出来,昂贵的纯羊毛地毯上到处是烟头烙出的一个个的洞。
“小九,你到底怎么了?”他从没有见过弟弟是这样颓唐。
卫淇奥偶然有低沉和疲劳的时候,但他一直是充满活力,身上那种意气如刀锋一样逼人。可现在他眼里充血,眼角一片鲜红;他光着脚一圈又一圈的在房间里走着,着了魔一样。
“小九你别吓我,出什么事情了?”
“三哥”卫淇奥呆呆的看着卫殊琰。突然踉跄着退到屋角,双手捂住脸,浑身在颤抖:“三哥我不行了,我一定要回去。”
“小九,你要是想回去我就陪你回去,我马上叫人订票。”
“三哥,我这次回去就不想再回来了。”
“你慢慢说,什么事情都不要紧,有三哥在,还有安然。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
然后卫殊琰震惊的听到弟弟很多年前心底就倾慕着一个人。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我本来想跟她说的,可她没来;我回到美国后总是想起她,做梦也梦见她,后来——后来我就不再想了,一个星期想一次,一个月想一次,一直到以为自己真的忘了,她变得不重要了。”
“可是---可是---”卫淇奥哭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三哥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知道她怎么样了。”
卫殊琰抱着最疼爱的弟弟,这是第二次见到他哭,却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卫殊琰想起那年冬天,纽约大雪,他们一起外出,突然卫淇奥叫起来“三哥停车!”车子都没有完全停稳就看见他急切的拉开门跑了出去。
卫殊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下就跑远了。
等他找到他,卫淇奥已经穿过了大半个街区,站在一个站牌下,身上满是雪花;他下车时外套都没有来得及拿,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开司米衫站在那里不停的发抖。卫殊琰赶快把衣服给他披上:“小九,你怎么了?”
“我看见她了,我觉得是她。”他低低道,声音冷得含糊不清。
卫殊琰不明究理,只连哄带劝,可他就是不肯走,只说着“三哥让我再等一等,也许真是她呢。”
那天天上飘着大雪,那天是圣诞节。世界是这样的喧嚣浮华,大家都快乐的笑着、彼此祝贺节日快乐;陌生人也在街头得到拥抱和亲吻,到处是歌声和祝福。
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站在风雪里,站在站牌下。他们看着无数的车子开过来又开出去,无数的人影上去又下来,却不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个。
他不肯说那个名字,却怎么劝也劝不走,只固执的站在那里,一直站到末班车开出。他根本不知道脸上爬满了泪水,都凝结成冰。那时他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
现在在自己怀里发着抖哭的弟弟,好像又是那年冬天里十八岁的少年。卫殊琰这才明白,卫淇奥那时一定是以为自己看到了乔小诗。
回忆是长的,路程是短的,不管是和市和纽约十五个小时的飞行距离,还是和市和临江之间的一百二十公里的高速都已经结束。一个小时卫殊琰的跑车已经开进了小院子,和市的天空也纠结着灰色的云团,一直低垂到地面,更似乎要把这灰色晕染透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