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虎牙少年
北渚感官敏锐,在少年注视同时便侧身回望。那张脸应该极俊美,可少年还没来的急看清便手肘剧痛,下一瞬如风一般被拽走。
再回头,却再也看不清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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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白髯老者扯着一副春日野穹图,对着眼前青年洋洋得意道,“可能说出其中一二?”
北渚收回远去搜寻的目光,伸手轻抚画卷,“不知,”犹豫一瞬念起父神三番四次的交代,到底无奈道:“您指技艺还是神通?”
若说其中神通自然是厉害的很,但画技的话难免有些……嗯……其中意味,颇有些不厚道。
果不其然,这话一落就和点燃炮仗的小火苗似的,老者大怒,一甩画卷跳起来。
桌案晃动不止。
“就知道玄帝老不死不安好心!”他吹胡子跳脚骂道:“不就欺负我孤家寡人一个,如今竟还让你来挖苦我一番!呸!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一连好几个“可恶”连珠出口,昔日好友骤然十恶不赦。放眼望去整个神界敢这般对玄帝无礼的神族屈指可数,北渚眼前这一个白须子老头儿便是其中之一。
南极尊者,也是神界传说中的老人物了,神出鬼没善机关阵法,但却没人知道是这么一个不禁逗的性子。当然,除昔日好友当今玄帝陛下也没谁敢作弄于他。
比如北渚开口这一句话,寻常人听着没啥毛病,但尊者却明白定是老友不厚道,非要抓着自己画作上的些微瑕疵来做妖!
与这位尊者相熟的神都知道,他自年轻时起便痴迷书画,偏自己笔力兼悟性双不足,钻研上千上万年也仅一般尔。这不,即便屈尊降贵来凡间小地摆个摊,也是无人问津凄惨下场……气哉恨哉,但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道理,屡挫屡败的尊者大人最后只得弃短补长,花大量精力时间去研究如何把书画与五行阵法相结合。
这成果,也颇丰硕。
眼下给北渚赏玩的春日野穹图便是出自他的手笔,画作嘛,很一般,但其中加入了阵法便从一个纯粹花瓶提升成一个高端法器。
北渚说什么不好,偏要提画技戳他痛脚,尊者大人气坏了。
长辈们间恩恩怨怨打打杀杀,晚辈不好插口。自家父神被骂,北渚充耳不闻,眼都不带眨一下,父神不厚道在先,如今被骂几句也是情理之中。
“尊者说笑。”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之前那火星子不是他擦亮,等尊者骂累了方道,“父神若真指使我与您不对付,又岂会千里迢迢让我给您送东西?”
“东西?呸!不要不要。”尊者哼一声摆手。
年轻神君立即停下动作,十分有礼道:“那晚辈先行告辞。”
不对,等一下,送东西……
气急败坏的尊者大人此时反应过来,眼一亮,长胳膊一伸拽住刚迈出一步的青年,道,“等……等一下,别急着走嘛,难得来一趟……什么好东西?”
尊者扬起笑眯眯一张脸,嘿嘿两声,宛若见了鱼儿的大猫。
“可是之前我让他帮忙寻的极西之地火山岩有了消息?”
心平气和,慈眉善目,哪里还有丝毫生气的模样。
北渚早已见怪不怪,这二老相杀相爱般相处方式他早已领教过千八百回,不足为奇。
他含笑道是,并干脆利索取出极西火山岩奉上,南极尊者见了这红的滴血的石头,眼笑的完全眯成一条缝,一个劲儿夸北渚贴心能干,倒显得之前瞪眼怒骂似是在座众看客一个错觉。
半饷,欣赏够宝贝,南极尊者才重新分出那么一丢丢注意力放回北渚身上。
“这一次,怎么让你来送?”见他还未离去,尊者有些诧异,随口道:“难不成飞廉近些日子胆子变肥了闹罢工?”
以往,什么贵重物品不放心神鸟神兽相送,大多是玄帝手下大将飞廉使者效劳,这一次居然派了独苗苗前来,南极尊者颇有些受宠若惊。
那啥,怎么看,那老不死也不像是对自己那么好的神呀?
北渚答:“飞廉事忙,正好古墟境那边的学业告一段落事。”语调放缓,如风过耳:“我便走这一遭,也好好看看尊者流连这么多年的人间界究竟何种面貌。”
“就这样?”
青年嗯一声,目光澄澈。
南极尊者上上下下扫他一遍,眼神极古怪,北渚被看的心里发毛。
“觉得怎么样?”尊者摸着须子道,笑的像一个逮着耗子的猫,意味深长:“是不是花儿味香,叶儿青翠,就连人都更有意思许多。”
似话里有话,但认真一辩又品不出什么不对。北渚拾起春日野穹图手一扬将其展开。
“答案不都在此?”
这小子!
尊者一愣,遂哈哈大笑。
闲话几句,北渚告辞,等年轻神君走远,南极尊者才慢悠悠收着摊子,大概心情太好,有不成调小曲儿断断续续响起。
哼到最后一句“智者见山山如画,仁者乐水水无涯”时,尊者动作兀然一顿,他眼珠子一转遂捞起桌上纸笔一挥而就,脸上浮出一抹高深莫测狐狸一般的笑。
而后不久,千里之外穷桑城便有书信到访。至于玄帝阅信之后或惊或疑种种反应,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
在北渚和南极尊者闲话这一会子功夫,小公主切换好几条街道,眼下刚到淮水另一侧。
不知掠多少个巷口而过,终于停下,虎牙少年扶墙喘气,汗珠子挂在额角摇摇欲坠。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跑过,即便幼时被亲友家狗崽子追也及不上今日惊心动魄!
最恐怖的是,他被拖着跑,被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拖着跑了大半个锦都!
难以置信!
不可思议!
新鲜空气源源不断吸入鼻腔的感觉太过美好,几息过后他才有重获新生之感,他去看那小姑娘,若不望去这一眼还好,一看更是怪感丛生——
衣衫整洁,青丝垂垂,落至腰际泛着浅浅光泽竟是一根也没乱,他甚至还能嗅到淡淡草木香盈于鼻尖。
莫不是山精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