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留下
“姑娘。”金绾解了馋很快收回手,笑似春风,眼里闪着不知名的莫测光芒,“你喜欢吃,我使人备一些你带走可好?或者,我亲自做与你可好?”声柔的能掐出水。
栖音摸着脸往后挪半步,“不好。”
“为何?”金姐仍旧轻声细语,顺手给她续半杯水递去,“可是腻味,那换些其他口味可行?你给姐姐讲讲你都爱那些点心。”这般剔透的眸子,见了便欢喜,即便人她不能留但多与这小姑娘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小姑娘摇头。
小姑娘想了一下,道,“不要带走。”
凉透了的食物会失味,莫怪这姑娘这般说话。是一个小馋猫呢,仔细想来,倒是自己思虑不周,金绾宠溺的笑,“好,在这儿吃,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可她还未起身,衣摆已被扯住。
“我是说,”小姑娘站起来,笑弯的一双杏眼以一种不合年龄的不容商量的语气道,“我要留在这儿。”
这个留,可就不是简单逗留吃个点心喝个茶的意思。金绾皱眉,“不行。”
小公主那里是会听话的主。
“当当当……”一阵响,红木桌上便整齐摆了七八排金锭子,闪烁富贵逼人光芒。
一两黄金折十两白银,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五十白银至一百白银。小公主这一出手就是金光灿灿一排,可谓是豪气冲天。
即便天仙阁往来非官即富,金绾也少有见到这般阔气的主。
楼里最出名的头牌韵丫头一晚也不过只抵得过这桌上两锭金子……她飞快换算,最后发现眼前这一堆金光,竟可以包下韵丫头整整半年!
“这是食宿的费用。”小公主颇阔气道,目光绕屋打圈,“房间要精美,最好临水,你这间就不行,太素太寒碜。还有,每日里给我准备最好的茶点,饭菜就不要了,瓜果可以来一些,要新鲜……”
“等一下!”金绾好不容易把目光自红木桌上移开。
“你可知这是何处?”她平静片刻,瞄了一眼小姑娘绣着暗纹的袖口,这许多银钱重量可不轻。
她脸上的温和暖旭顷刻褪去,并努力使自己面目冷淡声音平静,道,“天仙阁不是酒楼客栈,姑娘,你走错地方了。今日这吃食,是我不忍你白走一遭使人寻来,但我天仙阁却是从不做这般不风花雪月的生意。”
“那做什么生意?”小公主道。
“我做的是……”这双眼如此灵动,似曾相识,她有些恍惚,这么一顿,便再也说不出那腌臜事儿,硬是把到嘴的“皮肉生意”咽下,改口为,“天仙阁,是青楼。”
这话里,暗含一分嘲一分悲,剩下的才是那八分冰冷不带温度的不近人情。
“青楼?”小公主笑了,“我知道是什么楼,”一抚衣摆落座捧杯,莞尔眨眼,“那这楼,我更是要住!”
*
来时是“被骗”,是店家花钱买她留下;如今“自留”,是自己花大价钱买个食宿。
结果都一样,留。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当然,“拐子”胡公子对这结果喜欢不起来,他正为了欠下的一屁股债发愁发愁,还是发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肥肉到口忽飞走。
悲乎!唉乎!气死乎!
可是他不能气死,至少在还清赌债之前。天仙阁这一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他一边暗骂婊子无情且无义的同时一边思索着另外出路,真真是愁煞他也,只剩最后两日期限。
日头西行,行人渐稀,他仍没决出一个可行之法,“难不成,唯有……”
忽觉肩头一重。
回过身去,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竹香笑吟吟同他打招呼。
咦,不久前眼前这李驻心尖尖上的人不是还在闹“人间蒸发”?胡公子有些纳闷儿。
“你也来看李家祭祀?”竹香团扇摇了摇,声儿婉转,“没看好时辰吧,刚刚散了场,你瞧,那些人刚分了福饼呢。”
李驻与胡玮关系甚好,平日里常约着吃喝,竹香记性素来不错,大老远便认出他来,闲聊几句后,便要留他片刻说等李驻回来。
不远处正是李府大门,有三两小厮下人在忙活,拆台子,扫红纸,收贡品,挪花盆……许是节日欢喜,李府给下人发了新衣,他们挥着扫帚也见神情欢喜。
除了他,大概所有人都欢喜。
看着浮着精美雕纹的梨木大门他的神情几许恍惚,竹香说的什么表演祭祀祷告之类的话通通没听进去。
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
交好几人中,除他家境勉强算作殷实外均是城里的富户,日常往来看不出差距,但遇到麻烦便高低立显。
至少,李驻绝不会为了几百两银子而发愁。
他不是没想过同他们几个求助,只是……如何启齿?这一开口便注定自己再也无法在他们面前直起背脊,他宁可去求天仙阁那等下等人也不愿把自己的窘迫暴露在他们眼里。
“不了,我娘还在家等我。”胡公子道,“竹姑娘替我带一句下回再聚便是。”
竹香点点头应了。
胡公子离去片刻,她又遇见了熟人,是七八个修士,打扮很是低调,带头的那个人,神情端肃。
她先一惊遂一喜,上前见礼。
“穆仙人。”女子气尽数敛起,竹香道,“仙人也来参与这花神节吗?奴居附近,若有所需可吩咐与奴。”
“姑娘客气。”穆真子未言语,倒是近身一个弟子笑吟吟替他道,“吩咐谈不上,只有一事想请教与姑娘,望姑娘赐教。”
竹香连连摆手,“什么赐教不赐教,奴这条命都是仙人们给的,能答上仙人的问题已是奴这辈子莫大的福气。”
不耐烦客套,穆真子道,“方才与姑娘交谈的是何人?”
竹香不疑有他,一五一十把胡公子的一切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包括人住哪儿年岁几何家里有几口人性子好相处否都一一提及,末了才察觉到一丝古怪,“不过,我虽与他交往不深,但也大概晓得他算不上什么恶人,仙人怎无故问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