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令狐
不得不承认,那一晚看似闲聊的人生指导给林深的触动还是蛮大的。她从来不知道葛蔓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也未深度思考过自己眼下的生活,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必须走下去,并没有很积极地掌握主动权。
如果说此前的生活最大条的事情是逃离老家那个小镇,逃离爸妈的管控,那么现在她突然开始考虑逃离以后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了。
这有点像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当年这部剧传到中国并上演的时候,掀起了一股娜拉热,当年那些受够了家庭和体制束缚的青年羡慕并称赞娜拉出走的勇气,也学娜拉逃离让他们窒息的家庭。只有鲁迅先生写了一篇文章《娜拉出走后》,讨论娜拉出走以后会怎么样。
逃离在剧本里可以是结局,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从来不是。
林深来上班的时候,看着电脑上自己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千字的稿子,回想着蔓姐的话,决定开始改变。
林深走进蔓姐的办公室,和蔓姐说:“蔓姐,谢谢你昨晚和我说了那么多,我虽然现在还在摸索中,但是以后会好好努力的,一点点改变自己。谢谢蔓姐你之前给我的指正和包容,后面我会尽快赶上来。”
蔓姐满意地点点头,说:“那我等着你,你今天先把昨天的材料改好交给我。
林深回去以后认认真真把写材料之前交给她的资料看了一遍,大部分都还好,其中有一部分涉及到研究所档案管理的部分,林深就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写了,这次她学乖了,去找档案管理的肖遥,拿那叠材料中自己不太明确的地方去请教她。肖遥刚开始略略有点吃惊,但是还是很细致地解释了一番,事实证明,林深的想当然是错误的。
林深将自己材料中的错误更改了过来,又理了一下思路,因为害怕有错别字,还特地拽李亚峰帮自己看看。李亚峰告诉她,如果不想让他把原本正确的字改错了,就赶快找别人。林深看得出李亚峰也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放过他。
再把东西交给蔓姐的时候,蔓姐看了一遍,说:“有进步,还是不满意,但是我也不指望你一口吃成个胖子,我愿意再给你一点时间,但是如果到试用期结束,你还是不能让我觉得你可以,那你就没机会了。你要记得,你是打算向重要的人证明你可以的,不要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
林深点点头,内心其实非常舒畅,这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获得蔓姐的肯定,虽然也不过是一句有进步,但是最起码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废柴,还是有希望的。
林深就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心的人,一整天心情都阳光灿烂,一整天干劲十足,在位子上噼里啪啦敲了一下午电脑,几乎没离开座位,下班回家的时候都哼着歌。
很多事情都喜欢凑在一起,这么开心的一天,林深得瑟到不行,结果到楼下,发现自己的钥匙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按了家里的对讲,没人应,很显然莎莎还没回来。这种情况林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林深已经驾轻就熟,只要站在楼下,等着同栋楼的住户开门跟着一起进去就好,然后就安静地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连着屋里的wifi,等着莎莎回家开门。但是今天下午打鸡血的副作用在这时显现出来——她现在很想上厕所!
半路上林深就觉得有点感觉,但似乎没啥影响。可能是因为钥匙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心里一着急,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难受了。小区倒是有公共厕所,但是离林深家超远,林深不太想走过去。于是给莎莎发信息,问她啥时候到家,莎莎说已经到车站了,马上回家。林深算了算,莎莎坐车的地方离小区走路顶多五分钟,还是在楼下等她比较划算,于是鼓励自己坚持一下。
在楼下了站了十分钟,莎莎还没回来,林深就开始跺脚了。欲哭无泪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尿裤子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二十多岁的自己身上吧。又给莎莎发了几个信息,问她啥时候回来,莎莎没回,电话也在通话中。又过了十分钟,林深绝望了,虽然这事怪不着莎莎,但是她已经开始在内心哭喊:王莎莎,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害得我好惨。
就在林深快要抓狂的时候,她扫了一眼门边的对讲呼叫,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是快要疯掉的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于是顾不得丢人不丢人,她按了302的呼叫键。
鹿,鹿然,鹿大神,拜托你一定要在家啊。
对讲机的铃声慢悠悠地响了三声,竟然有人接了。
“喂,哪位?”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深差点喜极而泣,带着十二分的欣喜大喊:“鹿,我是林深,快开门。”
“林深?”男人的声音有点迟疑。林深急得跳脚,说:“快点,你墨迹什么?”
“好。”男人答应了之后,门禁“啪嗒”一生开了。
林深“哐——”的一声,大力拉开门就往楼上跑,小短腿超越身体限制,一步跨了两个台阶,上了楼。
到了三楼,她没有一丝犹豫,就开始狂拍鹿家的门,一边拍一边大喊:“鹿,快开门,快点,要出人命了,你开门吧。”
门开了,林深啥也顾不得就要进去,开门的人有点惊慌,问她:“你干什么啊?”
林深顾不得许多,把肩上的书包递给来人,脱了鞋就往屋里跑,问对方:“你们家卫生间在哪里?”
对方显然也是有点懵,指着一处角落说:“那里。”
林深一口气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就冲了进去,关上门。
等到她恢复理智的时候,林深觉得自己此生似乎再也不能走出这几平米的小空间了。
太丢人了。她第一次来鹿的家里,竟然就是借厕所,而且还是在这么慌张的情况下。鹿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大晚上蹲在楼道里哭,现在又是这样的局面。
仿佛在里面待了一个世纪,鹿一直也没来催他,林深觉得越来越热,而且一直霸占着人家的洗手间,好像也不是个事。
她磨磨蹭蹭地洗好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二十遍头发和衣领后,深呼吸一次,开门走了出去,走向客厅。
沙发上的男人抱着她的书包,一脸郁闷和惊讶,这是正常的反应,可能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连大门都没关,然而那并不是鹿。
这次轮到林深惊讶了:“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看她出来了,反问:“这应该是我问的吧,你是谁啊,怎么突然冲进来了?”
林深被他这么一问,也想起来自己才是外来者,弱弱地问:“这里不是23栋302吗?”难道自己跑错楼层了
男人回到:“是啊。”
“那这里……不是鹿然的家吗?”
刚才还一脸警惕的男人突然就换了一副表情,打量了一下林深,带着一种玩味的口气说到:“哦?你认识鹿然?也是,刚才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喊鹿,我都不会开门。你是她什么人?”
林深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自己好像不是鹿的什么人。一个来借卫生间的邻居?
男人看林深没说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凑上前来,离得太近,甚至有点贴着林深,眼神诡异:“你喊他鹿……该不会你……”
林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说:“你干嘛,不用凑这么近,我我怎么了?”
男人还想说啥,大门口传来鹿的声音:
“狐……令狐,还有……林深,你俩在干嘛?不对,林深你怎么在我家?”
男人和林深同时朝门口望去,鹿提着一袋东西,和另一个青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