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衾共眠
马车向北又跑了一天,才在狭窄官道边上,找到能够歇脚的客栈。客栈有点破旧,屋里比较潮湿,还有股难闻的霉味。
奇怪的是,客人还不少,忙出忙进的掌柜的讪笑着表示,只剩下两间客房了。
“一间足矣,兄妹三人住两间,太破费了。”
“谁跟你是——唔——”兄妹!
小丫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兄长捂住了嘴。孤玟为此懊恼极了,感觉自打出了王府,兄长就被千年朝那讨厌鬼牵着鼻子走,和她不是一条心。
“客官,贵姓——”
“免贵,姓李——”
千年朝提笔,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大名,‘李哥’。他还给孤月和孤玟取了别名,‘李弟’,‘李妹’。
孤月听了不禁汗颜,千年朝在搞什么名堂,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胡诌杜撰似地。
——
“客官,这边请——”
掌柜的提着灯笼走在前边,千年朝紧随其后。十里孤玟跟在千年朝屁股后边,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十里孤月负责断后,大堂里暗影摇动,他心中有些不安。
进门后,孤玟还是嘀嘀咕咕,各种埋怨。千年朝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吩咐掌柜的准备晚饭,随后去了马厩。他去的时候,小厮正拿料草喂马。看见他,小厮立马侧到一边,头微微低着。
“前方但逢岔道悬崖,你就抓住机会,护送二小姐先走---”
“小的明白---”
叮嘱完,千年朝转身离开马厩。
小厮继续埋头喂马,眼角余光密切关注四周动静。
——
气急败坏的十里孤玟把掌柜的抱来的被子、毯子,扔得到处都是。她在家里就是这样,一旦不开心了,就乱砸东西,爹娘为此没少罚她,但她就跟不长记性似地,每次脾气来了照样扔。
孤月见掌柜的走远,关上门,默默将妹妹扔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本来想叠好放回床上,可试了几次都不行,毕竟他以前从未干过这种事。
“兄长——”
孤玟拽紧纤细手指,心中很是不好受。感觉自从离开王府后,兄长就怪怪的,不带她回家,还刻意回避她的问题。
“饿了吧,饭菜快凉了,吃吧---”
没有责备,只是这样别扭地转开话题。刹那间,孤玟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应了声:
“好——”
——
一阵风吹灭了大堂的蜡烛。掌柜的正端着其他客人吃剩的残渣下楼,见烛火灭了,还愣了一下,随后才继续往下走。殊不知,烛火不是被风吹灭的,而是被闪过的人影带起的风刮灭的。黑影闪进厨房,在厨房墙壁上,发现一对光润细腻的锣鼓。
“掌柜的,还请费心备点干粮,明早我兄妹三人还要继续赶路呢。”
千年朝推门进来,俊秀的脸被寒风刮得微微发红。
“好嘞——”
掌柜的走到楼梯脚,看了一眼推门走进客房的千年朝,转身面向黑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明日一早,援军一到,便送尔等上路。】
——
而此时,食不下咽的孤玟吃了几口,见兄长不动筷子,便问:
“兄长怎么不吃?”
沉思中的孤月回神,方才只顾着思索为何千年朝迟迟未归这事,哪里还记得吃啊?
“哦?”
都吃起来了!
千年朝走进屋,不禁对这兄妹俩‘刮目相看’,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应该懂吧。
——
“掌柜的,快点啊,想饿死老子啊’——”
隔壁的房客大嗓门地呼唤掌柜的。听那口气,好像是火气挺大的,估计是嫌掌柜的招待不周。他估计和千年朝一样郁闷,为何花同样的钱,住同样的屋,后来的千年朝已经吃上了,他却还要继续干等着?
千年朝坐下来,把茶壶拿到跟前,将一粒药丸放进茶壶里。
“你做什么?”
孤玟习惯性地质问。
“北方寒冷,不喝点酒,晚上身子冷,睡不着---本殿先干为敬。”
那药丸化开,一股酒香味顿时溢了出来。他倒了三杯,自己先饮一杯,而后将其中一杯推到孤玟跟前。
从未饮过酒的孤玟本能地摇头拒绝,道:
“本郡主生在北方,不怕——唔——”
冷不丁地,又被千年朝故技重施,惯了下去。
“咳咳咳——你干什么!”
“嘴都紫了,还说你不怕冻——你要是不信,那边有镜子——”
孤玟当然是不信的,跑去梳妆台照镜子,不仅嘴唇紫了,眼睛周围也紫了,太诡异了。
那年北乐郡冰冻数尺,她的小脸还红扑扑的呢,怎么如今这般脆弱了,是因为离开家的缘故吗?
——
“菜里有毒——”
太过关注千年朝的孤月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差劲。
“别担心。”千年朝压低声音说,“此灵药乃五行宫药夫子所赠,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
——
困意袭来,孤玟捂着头,偏偏倒倒地往床边走。
“兄长,我困了。我先睡了——”
说完,砰地倒在床脚。
“小玟——”
孤月连忙走过去,将她抱去床上,并温柔地为其盖好被子。此时看不下去的千年朝放下酒杯,大步靠近,将翻过床沿的被角卷起来,掖好。
“本殿有两个弟弟,一个小妹。我那小妹,可比小郡主难伺候多了,一肚子坏水。听闻我要北行,她还说要考考本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古旧地图,将本殿数落了一番。人不识,山不识,水不相认,谈何北上?”
关于千氏王族,十里孤月亦有所耳闻,千年朝口中的小妹,应该就是那位在花开季节诞生的堇公主。
——
“千年朝!不许欺负我兄长!”
已经睡下的十里孤玟,还不忘用呓语威胁千年朝。
千年朝听了,不禁笑出了声。他还真没没看出来,打个地铺也能欺负人。不过也有可能,比如抢人被子,害人着凉,也算欺负吧。
——
听着孤玟轻微且均匀的鼾声,已经在地铺上躺下了的孤月重重吁了一口气。此时,旁边的千年朝忽然侧身,厚颜无耻地将脚压在他腰上。
“北方还真是冷呢。本殿这只脚生了冻疮,一受热就痒痒,还是长公子这边凉快——”
孤月自然是愤慨的,提气一掌劈下去。劈断他的狗腿!熟料千年朝出手更快,竟捉住了。他的手比那天在雪山上暖和,相较之下,孤月的手才是又僵又冷。一来,他的伤势还未痊愈,身子本就虚。二来,他心中很是焦虑、不安,千年朝真的可信吗?
——
“放手---”
害怕吵醒孤玟,尽管很愤怒,孤月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千年朝不仅不放,还厚颜无耻地靠得更近了,厚实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轻道:
“何必这般狭隘,一闭眼,一睁眼,天就亮了---”
“滚---”
孤月气得猛抽手,用力推开他的腿,卷着被子滚到一边。受不住冷的千年朝狂吸凉气后,爬过去扯被子。孤月赌气不放,谁曾想千年朝这无耻之徒竟乘孤月不备,戳了孤月的大穴,重新掌握被子和孤月本人的分配权。
“千、年、朝!你不要太无耻---”
“聒噪!”
千年朝索性点了孤月的哑穴,钻进被子里,放肆地将腿重新压在孤月腰上,像之前一样,侧着身子,胸膛紧贴着孤月的后背。
可恶!
孤月恨不得冲破穴道,将他抽筋扒皮!
——
“铁了心要干坏事的人,总有理由让自己变得残忍、无情---铁了心要做善事的人,总有理由让自己变得善良、慈悲。这是我母妃的原话,她希望本殿远前者,近后者——”
他的气息喷在孤月脖颈间,微微发痒。
“睡吧,明早还得赶路---”
说完,他真不再废话了。
孤月内心还是抗拒的,千年朝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那是他母妃对他的期望,于孤月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