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回家,浮生一梦终成空(六)
春节前最后一次出差,又一次工厂验货。
临行前,李偲买好了速冻食品也洗好了所有的衣物,反复叮嘱易数有事打电话。他当时正在看着深圳一家地面频道里放的TVB的什么律证类的电视剧,直冲着电视点头,李偲的话好似电视剧里一句OS。她叹了口气,拉起拉杆箱,抬眼看见阳台上刚晒上去的一只袜子又掉到了地上,看着袜子软趴趴地粘在地上,再看看易数,她觉得他们很相似,懒得说什么,拖着行李出发了。
10天的住厂时间,让她费心费神的除了工作免不了还有易数,短信提醒易数按时吃饭,准点睡觉,收好衣服,关好门窗。他都回复“好”。而这10天里,妈妈也一直在发着微信劝她回家过年,要提前买票了,不要想回来又回不来了。可是她放不下易数,虽然每每想到易数不争气不配合一副坐吃等死的无赖样子,她就想一走了之。可是,每这个念头升起,又被“良心”这玩意重重地击打到地上。苦恼了两天,终于想到有没有可能各自回家陪长辈过个节先,然后她再去他家乡接他,一起回深圳。
她要好好和易数商量怎么过好这个年。
10天后,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握手楼的家,易数不在家。
茶几上满满都是他留下的生活垃圾——各种外卖的包装盒,饮料罐,啤酒瓶,一次性筷子,餐巾纸,烟蒂,油渍,水渍,满满的食品残渣,味道也混杂难闻,俨然一个垃圾场;阳台上的衣服和她走之前的悬挂顺序是一样的,那只跌落在地上的袜子已经被风干了,也未曾被人移动过一寸。她站在这堆垃圾里,浑身不自在,难闻的味道令她想抽烟想抓狂。
在楼下的麻将馆里,她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易数。他正用黄牙叼着烟,从C城带来的穿旧的阿玛尼短袖上还滴没洗的油,大爷似的伸着他那条残腿搭在一个凳上,脚上的“火云邪神”拖鞋挂在大拇指上晃,指甲没剪的手正“潇洒无比”地摸着牌。
确定眼前这位是曾经在饭局上妙语连珠引她内心尖叫的男神?
“你怎么在这里?”李偲垮着一张脸注视着牌桌上的易数,他的牌搭子们也停下了手中的牌抬头看着这位好像来抓赌的白领丽人,大气的不出,边起身边找台阶下地说,“不打了不打了,要吃饭了。”
易数可没有收手的意思,说:“不来这去哪?去上电视啊?!哈哈。”周围的人也被这句逗笑了,一起起哄,说:“你还别说,我们这院子里有人说你长得像方中信。”
“另一个说,方中信三角眼,易哥可是大眼睛,应该是陈伟霆!哈哈哈。”
易数笑得非常开心,黄牙多露了两颗更像火云邪神了。
看到易数这样坠落到没有廉耻还自鸣得意的样子,李偲怒火中烧!她松开行李拉杆,冲上前一把把他正在砌的“长城”掀翻到了地上,最远的一颗滚出到了门口。现场人都惊呆了,包括易数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一把抓起易数桌上、小匣子里所有的钱,扬长而去。
背后送行的是易数非常市井的骂与大家的劝。
没钱耍了,易数只好回家。
他开门就直接坐进了那堆垃圾里,或者说躺进了垃圾里,抽出一根烟,挑衅地注视着李偲,即便如此她尽量压抑着自己要再次暴怒的脾气说:“你打牌的钱哪里来的?我好像并没给你留钱去玩吧。”
易数迟疑了一下,抽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睛也不抬。最终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蓝色Tiffany戒指盒,丢在了满是食品残渣的茶几上。李偲心一惊,一把抢过打开——空的!
“卖了。”
她悉心保存安放在衣柜里的首饰盒中,防了贼却没有防住易数。为了这几天的牌资,他居然卖掉了他们的戒指!
这不是普通的戒指,而是两人曾经许给彼此的一个未来。她宁愿他卖了是拿去买药!李偲几乎是疯了一样扑向易数,狠狠地掌掴他,刚要起身的易数站不住摔倒在地上。
“你就这么想毁成渣吗?就这么想过得像个垃圾吗?你就这么想死?那你去死啊!不要连累我!看见你这么作践自己我都想吐,每次你亲近我的时候,我都恶心想吐。你那些从C城背来的奢侈品衣服一件件都被你穿着了酸菜!成型摆着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脸,要死不活地赖在这里,我还要怎么伺候?!”
“看!”她一把扭过易数的头,对着茶几,“看见了吗?你就像它们!你阴阳怪气地折磨我的时候,就像垃圾一样让我厌恶!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这副德行活着,你到底懂不懂,你失败的人生都是因为你太自大了!收起你大老爷的做派,安安生生的等死不好吗!”
“啊!!!……”他注视着李偲,带着仇恨,崩溃地,发出悲怆的吼声,“难道不是因为你和你父亲亲手把我送进监狱吗!我在监狱里让人打断的腿!他们钱不到位,还威胁我不许翻供!我的腿是这样被打断的,你不知道吗?我在监狱里就已经是条狗了!你拖着一条死狗能走多远的路?!你救我干什么,你对我好,我只会感到羞辱!你就是个灾星!给我滚远一点!”
说完,他用尽全力把李偲重重地摔向了茶几,之后的事情李偲完全不得记得了,只有疼痛和窒息留在记忆里。
后来她在回忆时道:“我不知道,到底是我拿着易数的手放在了自己脖子上,还是易数握着我的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个叫做妖怪的女孩儿死掉了。大约在那个午后,我彻底放下了自己,放下了他,放下了曾经迷恋的心跳,欢喜,激动,缠绵,伤痛的爱情。”
李偲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院里的,被告知她所承认的疼痛里有一种来自于流产。还没来得及对怀孕做出反应,上帝就已经替她做了选择。感谢那幢被她嫌弃的握手楼,因为近,所以才有人听见异响来观望,才出现热心的邻居把她送进医院。
“如果我真的欠他的,那我也应该统统还掉了。”
把李偲从医院接回的是妖精,她收到了易数的短信。
但易数本人从那天后就消失不见了,闺蜜俩回到出租屋准备清东西走,地板上还有易数散落的烟蒂,阳台的晾衣架上已经不见了他的衣物。
李偲最终回到了C城的家,父母心疼又自责地接纳了千疮百孔的女儿。
她和爸爸之间彼此的谅解无须多言,当她厌倦了C城的生活时,爸爸帮她完成了又一次的“出逃”,而这一次更加的远离——爸爸让她出国了。凭借爸爸的人脉,李偲以一名某集团海外事业部工作人员的身份去了英国工作,知女莫若父,抽离眼前的环境在新环境慢慢自愈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李偲和爸爸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前亲密无间的状态,这个男人才是真的不会伤害她的人。
至于易数,她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