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酒后真言
是夜,庆州南岸廊桥的夜寒苏酒吧。
距离上一次与顾念在这里相聚,已经过了大半年,酒吧的装修未变,只是吧台一侧多了张铺着孔雀绿丝绒的条桌,桌前恰是临河观景的最佳位置,何莞尔和卢含章便坐了这里。
卢含章看起来比起回沪市前稍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几个月未见话虽不多,眼里始终隐着笑意,时不时瞟何莞尔一眼。
何莞尔心里有事,浑然不觉她意味深长的眼光,只低头看着单子。
夜寒苏里的什么都贵,惟有鸡尾酒八九十一杯,简直是良心价,以前何莞尔来,也从来只点鸡尾酒。
这一次,她习惯性地想点微醺菠萝马天尼,忽然想起账上那六万元,心头一刺,转而点了瓶三十年的拉弗格。
卢含章有些诧异,待垂眸看到何莞尔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装束,眼里瞬间一片了然。
也是,现在周身上下都是一线大牌加身的准莫太太,点一瓶三万的酒而已,算不上什么问题。
她也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只微微笑着问:“怎么换了口味?你以前不是不喝威士忌的?”
“什么都要尝试一下,要不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醉,什么时候该清醒呢?”
何莞尔回答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里却裹挟着几分沧桑的意味。
卢含章终于察觉她的状态,似乎一点都不像个周末就要结婚的准新娘。
印象里要结婚的人总是掩不住的幸福快乐,就算因为筹备婚礼忙碌不堪,也能浑身上下恨不得头发丝都要朝上的精神头,何曾有谁像何莞尔这样喜怒不惊的?
卢含章琢磨地有些出神,忽然想起见面两个小时,她自己在刻意回避谌远泽的话题,似乎何莞尔,也没有提起过莫春山。
“同病相怜”四个字,一下子浮现在了卢含章的心上。
她抿了抿唇,皱起眉头:“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如果真的不高兴,那就不要嫁好了。”
何莞尔没有说话,只端起桌面上大肚窄口的威士忌酒杯轻轻摇晃,似乎是在品闻酒味,实则在悄悄掩饰有些发红的眼圈。
果然,了解她的人都能轻易看出她的郁结,只是这一番话除了含章有资格说,还能有谁呢?
何一笑,还是她母亲?
这些日子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们对这件事的状态,那就是不闻不问。
但,如果父亲还在,他会不会也能看出些什么来呢?又会不会还像十几年前那样,拍着心口痞里痞气地说:“哪个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看我不打得他娃吐粪!”
何莞尔使劲地想,却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鼻尖却愈发地酸楚起来。
她干脆将琥珀色的液体尽数倒进口里,只剩两块冰块在杯里晃荡,喉咙顿时一阵火烧火燎,还夹着微微的一丝痛。
烈酒辛辣的气息一下子蹿进了呼吸道,何莞尔猛烈地咳嗽起来,却趁机揩掉了眼角的一点泪迹。
半分钟咳嗽还没停下来,已有服务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体贴地送来了清水和毛巾。
卢含章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帮助她平稳呼吸。
几分钟过去,何莞尔终于咳得好了些,只是声音嘶哑,眼线都被眼泪糊掉了一半。
服务生确认她没大碍后,微躬着腰声音温和恭谨:“小姐没有喝惯威士忌的话可以多加冰块,而且切记喝得太大口,这酒太烈,伤到喉咙就不好了。”
等那年轻的服务生走远,何莞尔有些心虚,只好插科打诨:“这酒这么贵,怎么一点都不好喝?一股子泥巴味道!”
卢含章当然不会被她糊弄过去,一字一句地问:“姐,你和莫春山,到底怎么了?”
恰逢这一夜酒吧里没有驻唱,店里的音乐声若有似无,灯光柔和静谧,窗下的南河静静流淌,气氛极适合聊天。
何莞尔不说话,卢含章就固执安静地等着,等到何莞尔脸上强撑起的一丝笑终于消散。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还是和卢含章说起,她和莫春山假结婚的事。
不过十来分钟就说完,只是隐去了其中关系到卓安然的一些事,以及Halo这个名字。
期间有些词不达意,有些情绪激动,但都不妨碍卢含章了解前因后果。
听完后,卢含章轻叹一口气:“姐,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何莞尔没有否认,面对卢含章,也无须否认。自从那一天才嘉告诉她那番话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轻轻地一皱眉,她都忍不住地想要去探究,他到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甚至就想沉醉在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再也不用醒来,或者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看一整天。
何莞尔没说话,卢含章又一次感叹:“姐,既然你是真心的,那又何必这样呢?”
何莞尔却苦笑起来,声音里全是涩意:“真心又怎么样呢?别人并不在乎你真还是不真的,只在乎你笨不笨,会不会被他一两句话就骗得团团转,会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知不知道,哪怕我心里再不乐意去做的事,只要他说的,我都愿意为了他迁就。为了讨他姨妈高兴,我……我……”
她一阵哽咽,开始悄悄地抹泪。
而卢含章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和星眸里明显的醉意,有一丝的无奈。
这么多年过去,她姐的酒量,怎么还是这么差?
那样淡的威士忌也能弄到酒后吐真言的地步,如果当年她姐的前男友在求婚仪式上准备一瓶酒,说不定早就得逞了——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纠结又可怜的何莞尔。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更知道这时候骂不得莫春山,想来想去只好试图岔开话题。
她斟酌几秒,问何莞尔:“姐,那你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他呢?”
何莞尔愣了一愣,眸子似乎清明了一点。
好半天,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更不晓得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总之,有一天我忽然觉得他眼里住着另一个人。我知道不该靠近,也知道靠近不是最好的最理智的选择,但另一个人,却一直诱惑着我,忍不住一步步走近的感觉。”
何莞尔本就有些醉,对莫春山的情感也很复杂,这一下越说越觉得词不达意,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
她挠着额角朝卢含章道歉,却发现刚才还温言浅笑的卢含章,此时已是眼泪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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