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又没说你什麽,你怎麽就吓得跪下了?起来吧。」素真叫起春燕,才缓缓地道:「再说这世上,哪有一辈子防贼的道理。」
再说,拒绝得了这次,必定还会有下一次,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把人留下,到时不让他们沾手就是了。况且有苏嬷嬷挑的稳婆,还有陈士允在,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只是,素真想起京城中的石皇后,觉得娘娘越来越不大方了,一进皇宫,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这时苏嬷嬷已经带着稳婆和奶娘们走进来,毕竟都是宫中精选出来的人,稳婆和奶娘们一个个礼仪娴熟,对答恭敬。
素真一一问过,留下了两个稳婆、两个奶娘,剩下的人她命人都打赏过了,再交由内侍带回宫去。
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内侍并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在山庄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带人离开,就算这样,回到皇宫,太阳已经在天上老高,内侍把带回来的稳婆和奶娘交给掌管这些人,自己就往石皇后那边去覆命。
後宫的妃嫔们都已经散去,石皇后坐在殿内,一贯的端庄贤淑,内侍走进殿内,向她行礼过後就说了前往山庄的事。
石皇后仔细听着,对内侍道:「吴王妃真的什麽都没说?」
「是,王妃只说,多谢娘娘的恩典。」
石皇后听到内侍这样说,顿了顿才道:「那,要你说的事?」
内侍答得更恭敬些,「娘娘,这事还不能直接说。」
「是我糊涂了。」石皇后长叹一声,过了许久才道:「其实我觉得,陛下不用如此忌惮吴王妃,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这样的话内侍不敢接,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下面。
石皇后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以後到吴王山庄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
内侍应是,恭敬退下。
石皇后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从她坐着的地方透过窗户望去,看到的是那层层叠叠的屋檐,石皇后彷佛看到大殿上的异兽,看到大殿之上,那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
那把龙椅,到底引发了多少的明争暗斗,石皇后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所知道的是,自己为了丈夫能够长久地坐在那把龙椅上,答应丈夫,要让送去的稳婆设法在素真生产时,让她难产并且……
石皇后突然有些紧张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不!不用皇帝来暗示自己,自己就已经想要这样做了。凤临天下,贵不可言,这指着的,是成为皇后,这个天下,除了未来的太子妃和自己,不能再有第三个女子有这样的预言了。
石皇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所以她才会和内侍这样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丈夫相信自己是一门心思地为他好,从不会有别的念头。
她突然闭上眼,有泪水从眼中涌出。
初嫁入东宫时候的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现在变成这样,石皇后并不後悔,一点也不後悔。既能坐在这把椅子上,那就要坐稳、坐好,而不是像太后一样,只能苦苦地熬着,熬到先帝驾崩才能得到出头的日子,她,绝不能成为太后那样的人。
石皇后睁开眼,眼中的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轻声道:「算着日子,吴美人也快要生产了,你们陪我去看看吴美人吧。」
宫女应是,快步走出去命人准备。
石皇后站起身,看着这张椅子,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绝不允许有人觊觎这把椅子,不管是谁!
【第五十章春燕险没命】
陈士允回到山庄时,也知道了石皇后命人送来了太医、稳婆和奶娘的事,他先是愣了一下,就对素真道:「这几个稳婆,只能好好对待,但是……」
「怎麽你和苏嬷嬷都是一样想法?」素真虽然肚子大了,不能站起身来服侍丈夫更衣,但还是对丈夫含笑说。
陈士允止住春英替自己更衣的手,走到素真身边坐下,「你不晓得,我是害怕。」
「我知道。」素真握住他的手,「这一回你倒要和我说说,见了些什麽人?还有,别人是怎麽说你的?」
陈士允这一回是静极思动,见素真还要两、三个月才生产,於是约了私塾里的先生,想去瞧瞧私塾里那几个出色的学生家中都是什麽样子,有什麽难处,需不需要帮忙。原本以为两天就可以回来了,谁知足足走了三天。
这会儿听素真这样问,陈士允就摇头,「难怪我们是膏粱纨裤,那些山路,只能走上去,别说坐轿,就算骑个驴都不行!」
骑驴?素真想着丈夫骑驴一定十分滑稽,於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士允当然明白妻子这笑从何而来,伸手紧紧地握她的手一下,索性也不放开,只对她感慨地道:「那样的地方,竟然还有几个聪明的学生,我不知道是锺灵毓秀呢?还是因为别的?」
素真笑盈盈地看着丈夫,「怎麽你也突生感慨了?」
「不是突生感慨,只是想着如今已能称盛世,可还是有那麽些……」陈士允的话并没说完,就闭嘴不说。
如果写个奏摺,说出这天下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是,那引来的必定是皇帝的猜忌。
素真怎麽会不明白自己丈夫的心思,故意笑道:「你去看了那麽些地方,都不愿意给我去看一看,实在不好。」
妻子真是解语花,陈士允闻言笑了,「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嗯,这去的地方太远也不成,但去周围转转也好。」
素真点头同意,突然感觉到孩子又踢了她一下,摸着肚子对陈士允笑道:「瞧,这孩子越来越有劲了。」
陈士允凑到她的肚子前面,对肚内的孩子喊道:「你不要着急,还有几个月就出来了。」
素真不由得大笑出声,「他又听不到。」
「会听到的。」陈士允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的肚子看,彷佛这样能看到孩子在肚子里的模样。
素真伸手摸摸陈士允的头发,内心满是欢喜,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都在眼前。
宫中又派人送来了好几次赏赐,都是那个内侍送来的。
因为山庄离京城有点远,这内侍也都在山庄歇一晚再走,这天内侍又来了。
若姣奉了苏嬷嬷的命令去外面取东西,取回来对苏嬷嬷皱着眉头道:「嬷嬷,那个内侍怎麽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
「胡说!你怎麽知道人家不是好人了?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近侍,哪是你能随便褒贬的。」苏嬷嬷心中明镜似的,但口头上还是故意呵斥。
若姣在苏嬷嬷身边久了,晓得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也不害怕,只对苏嬷嬷道:「我方才出去拿东西,见那内侍和一个人在那说话,见我过来就走了。你说,好好地说话哪会看到我过来就走了。」
「你还说、你还说。」苏嬷嬷伸手去揪她的耳朵。
若姣用手捂住自己耳朵求饶,「是,是,我不敢说了。」
苏嬷嬷拍拍她,「若姣啊,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若姣用力地点头,「你说过,什麽事都要确定了才能说出来。」
「所以啊,你没有听到别人说什麽,怎能就这样说出口呢?」苏嬷嬷的话中大有深意。
若姣啊了一声,就抱住她的胳膊撒娇,「是是是,是我错了,嬷嬷,下次我不会再这样鲁莽了。」
「还有下次吗?」苏嬷嬷挑眉看向她。
若姣的脸微红,「没有下次了,一定没有。」
苏嬷嬷微笑,但笑中有着隐藏不住的担忧,到底宫中是为了什麽要对王妃这样做呢?难道说真的是因为那个流言?可是真要相信那个流言,就该连王爷也……
苏嬷嬷的心口似乎被什麽东西撞了一下,钝钝地疼起来,不不不,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可不能涉入这样的险境之中。
看来,只有自己盯紧一些,让王妃平安地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