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峰回路转
文武之争，是大势，也是天性。
在儒学治世，文臣执政的封建王朝里，打压武人武将几乎就是某种执政正确。即使是两拨文臣打得势如水火，忽然有武将忽然掺和进来的话，若是不能搁置争议一致对敌，可就要在大义上矮人一头了。
夏伯严得了林志安的提醒，眼睛都亮了。
“林尚书说得不错。老臣的治水方略，最大隐患便是那些松散懈怠，目无法纪的**。他们身负守土之责，却不务正业，贪得无厌，想方设法盘剥百姓。守城门要收入城费，巡逻时顺手牵羊又偷又抢，还有家中开了买卖的将官，就更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
呵呵。
宋世平在龙椅上听着夏伯严的老生常谈，连气都懒得生了，只觉得滑稽可笑。前两条也就算了，家中开买卖仗势欺人的事，你夏家不一样在做吗？怎么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宋世平眼神好，他能看见夏伯严说到此处时，站位靠前的文官武将们有的撇嘴，有的皱眉，有的翻白眼……
也好，继续说吧，多说几句，让百官们都见识一下当朝宰相有多么的虚伪。
“……老臣之所以要调各地闲置守军协助兴修水利，就是想磨一磨他们的痞性，让他们做一些有益于百姓的事情。可是这段时间，兵部在此事上一直敷衍应付，拖延无为！老臣早就命他们上交黄河沿岸各州县守军的调动方案，可时至今日，兵部连半张纸都没拿出来！本相倒是想问问兵部的石尚书，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慷慨激昂了一大套，夏伯严的矛头直指兵部。然后，夏伯严还用挑衅的目光看了张启真一眼，仿佛在说——来呀，本相倒看看你敢不敢替武人说两句话！
而这个口，张启真也的确不好开。
首先，若是闲置兵丁能够拉出来做些利国利民的工程，张启真觉得也是个好事。他和夏伯严的区别只在于根本目的——夏伯严要打压武人，而张启真只是想节省劳力。而根本目的不同，操作起来的策略和尺度也就会不一样，而这些都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辩清楚的，很容易被夏伯严牵着鼻子歪掉话题。
而另一方面，张启真深知，自己现在已经被百官视作了帝党在官场上的领袖，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解读。在如此重要的大朝会上替武人说话，哪怕所言合情合理也免不了会引人遐想。文官误会了便会对新兴的帝党有所疏远，而武将误会了则可能生出别样心思，想要趁机起势。如此一来，朝堂就会再次陷入混乱。
总而言之，张启真可以明确表态支持皇帝，却不能支持武将。所以，在夏伯严诘问兵部尚书石开的时候，张启真谨慎地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说。
石开根本没想到文官吵架会吵到自己头上来，不过对于夏伯严提出以军代工的方略，石开早就心怀不满。既然在大朝会上说起此事，正好，趁着武将最全的时候好好说道说道吧！
“陛下，臣以为夏相调动地方守军去修河堤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私心误国！各地守军平日里要操练，剿匪，可不是无所事事的闲人！如何能被当作苦力使唤？如今北有草原蛮，南有佛朗机。若是敌人来袭，将士们却都在挖土凿石，又要靠谁来御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石开的话引起了一众武将纷纷附和，却没有一个文官发声。刚才还念念有词的二张全都闭紧了嘴巴。
‘哼，至少还知道大势。’
夏伯严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则不慌不忙地回击一众武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是因为当兵的可以用拳头去堵秀才的嘴。可金銮殿上谁敢动手？纯靠嘴皮子，所有武将加起来也说不过一个夏伯严。
“本相可说了要让天下军兵全都卸甲归田吗？防卫北虏在长城一线，而佛朗机人的些许骚扰只能波及到东南沿海，自有水师应对。其他腹地守军哪会面临敌袭？纵有些不成气候的山贼流寇也早就该剿灭了！至于那些能在官军眼皮子底下贻害至今的贼人，哼，安知是否有官匪勾结的内情在。”
“夏相！无凭无据的事情岂能臆断？”王鹤终于找到机会站出来帮武将说两句话了，“下官曾奉钦命巡视越地八州，也曾亲自督促当地官军剿匪。然而匪类狡猾，借助山林地势东躲西藏，不与官军正面交战，着实不好对付。往往要靠十倍于贼的兵力，封山围堵，才能彻底剿灭一批顽贼。所以为了保证安定，各地守军还是不宜轻动。”
“王大人说的是多山的越地，而本相此次调动的是黄河沿岸的守军。况且，本相何曾说过要把一城军士全都调空？具体该调用多少军士，各州县需要保留多少守军，正是需要兵部估算过后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可兵部一再拖延，根本连商议都不肯，这到底是何道理，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一下，王鹤也没话说了，因为在这一点上，兵部确实难辞其咎。
这种事，说白了就是两头怕，互相忌惮。
石开认定了夏伯严要打压武人，抵触的情绪太强，他就怕自己拿出一个方案，就等于在绢布上扯出一个口子。夏伯严只要再稍微用力撕扯两下，这块布也就毁了。所以在想出应对之策前，石开也只好拖着。而这么一拖，就拖成了落人口实。
虽然只是个小错，但文官最擅长小题大做。石开可以想象，以夏伯严为首的文官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用来证明武人桀骜，甚至心怀不轨，必须要严加管制和防范！
想到这里，石开心中悲愤，跪地奏道：
“陛下，各地守军不可轻动啊！北虏轻骑来去如风，佛朗机人更是擅用舟舰，在大海上穿梭自如，各处贼寇亦是神出鬼没。若是抽调当地官军，哪怕只调走一半，也会使得人心浮动，忧患大增啊！”
这是急糊涂了吧？都说了调动的是黄河沿岸的守军，北虏和佛朗机人能打到黄河边上来吗？
夏伯严冷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兵部尚书，正要乘势追击说点什么，忽然被殿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报——急报——！”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封奏折冲进了金銮殿。
“陛下，岱州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说是有佛朗机番贼来袭，请朝廷发兵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