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浪街头
魏皇后有一兄一弟。
其兄乃魏琳儿生父魏吉,其弟便是魏冲的父亲,魏祥。
兄吉弟祥,这是上一辈为孩子取名的初衷所在。
然,事实却与之大相径庭。
五年前,姊妹兄弟中年岁的魏祥身患恶疾,每日咳血,三个月后一命呜呼。
那时他三十五岁,膝下仅有魏冲一个子嗣。
魏吉病死,魏冲又命丧七煞之手,至此魏吉一门后继无人。
人死不能复生,魏皇后很清楚这一点。
与其为死人讨一个说法,不如借此机会替活着的人谋取利益。
以大义灭亲之姿,直言魏冲死有余辜,这实则是以退为进。
两个年前,三朝元老管夫子告老还乡,左相一职空缺至今。
魏冲一事过去之后,魏皇后便于枕边向皇帝倾诉,透露出欲让其兄魏吉出任左相的意思。
明德帝本就对魏后百般娇宠,加之又因侄儿之死委屈了她,出于私心便答应了下来。
这便是魏吉相位的由来。
只是不曾想,魏吉与弟弟一样是个短命鬼,未能安享富贵,暴毙而亡。
最终,左相之位落到了魏琳儿手上。
她也成为大舜史上第一位女相。
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此番琼州大旱改变了一个少年的人生轨迹,这个少年便是天赋异禀骆修文。
骆修文时年七岁,眉如精心勾勒,面若明艳桃花,唇红齿白,脖颈修长。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女孩儿。
骆修文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他与父母一样视其为掌中宝。
家境不好,一日三餐只能靠白饭和咸菜果腹,有新鲜蔬菜已经是过节。
有时候,家里米饭都不够吃。父母便只食稀粥将仅有的粮食留给两个孩子。
骆修文虽年仅七岁,已懂得疼爱妹妹。
他自幼聪慧过人,学堂里的先生对这个孩子很是喜欢,有时也会带一些吃食给他。
诸如果品、蔬菜、鱼肉之类的,都曾有过。
每次骆修文自己舍不得吃,都是带回家去给妹妹,还骗父母舜自己在学堂已经吃过了。
看到年幼无知的妹妹捧着果品露出可爱的笑脸,他的心里便会有无尽的满足。
那种满足并非锦衣玉食可以换来的。
这一年,天降灾祸。
父母就算自己滴水不进,出去讨饭都无处讨。
雪上加霜的是,父亲在大旱的第七天去世了,是病死,饿死,还是饥寒交迫而死不得而知。
父亲去世,年幼的妹妹身子也越来越弱。
骆修文将自己的棉衣脱下来给妹妹穿上,将其小心的搂在怀里,一刻都不敢松开手。
一天,两天,三天……
气温骤降后的第十天,身体羸弱的女孩儿终究支撑不住了。
她就这样在哥哥怀中停止了颤动,停止了呼吸,柔嫩的手臂垂了下去,再也没能抬起来。
一个可爱、美好的幼小生灵就这样去了。
骆修文跪坐于破旧的草席上,怀抱着妹妹的手臂却在发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于眼眶花落,却听不到哭泣的声音。
他只是掉眼泪,不停地掉眼泪。
他感受到妹妹的身体在渐渐失去温度,柔嫩的手腕渐渐发僵,那种感觉仿佛亲眼目睹着死神将身边最重要的人带走,却无能为力。
他是多么无助啊。
在这个莫明飞霜,天降大旱的九月,命运的魔爪一次又一次夺走了最重要之人的生命。
哥哥,哥哥,哥哥……
那一声熟悉、悦耳的呼唤在耳畔回荡,可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再也听不见那一声可人的呼唤,再也见不到那张泛着淘气的笑脸。
他们的母亲,一夜间皱纹满步,原本乌黑的头发全白了,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好似年仅半白的妇人。
一个母亲,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这种伤痛若非亲身所历,谁都无法真正体会。
母爱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
若非身边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她可能已经选择结束自己,追随丈夫和女儿去了另一个世界。
然而,她不可以,她必须振作起来,背负着蚀心刻骨的悲痛站起来,只要一息尚存,便要带着七岁的儿子走出去。
母亲尤氏与骆修文一起将小女儿葬于骆氏墓地,墓碑上的名字是七岁的骆修文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天空依旧阴沉,凛冽的寒风愈来愈烈,骆修文那张白皙、娇嫩的脸被冻成青紫色,甚至已经感觉不出冷。
因为已经被冻得发麻了。
尤氏抽泣着擦去脸上的泪水,牵过骆修文的手,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因为她怕一回头,便不忍再离开。
七岁的骆修文却三步两回头,每一次回头心里都暗暗道:妹妹,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月城,尤氏带着骆修文一路乞讨,侥幸活命,终于到了大舜的都城。
这孤儿寡母远赴京师是为逃难,也是为了投奔亲戚。
骆家有一个远方表亲是在京师开绸缎庄的,却多年未走动过,尤氏只知那家人姓白,男主人叫白世晨,膝下无子,有一双女儿。
论起来,骆修文应该更护其为一声表舅。
尤氏不知道白家大宅在什么地方,连处于京城那个方位也不知道。
偌大的京师,除非对方是个名人,否则,仅凭一个名字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骆修文跟着母亲于南门进入京师,一路由城南走到城北,多番打听之下还是毫无所获。
繁华热闹的街上车来人往,却不知这繁华的京城是否欢迎如他们这般落难之人。
明亮的天空渐渐黯淡下去,绯红的暮色在热闹祥和的气氛里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私宅别苑、茶楼酒肆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月城的夜色是灯火辉煌的模样。
骆修文与母亲都已经腹肌难耐,而此刻身上却连一点可以果腹的东西都没有。
一双母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身边皆是衣着华丽,说说笑笑的人,这让他们显得有些突兀,也显得有些可怜。
“这个给你吃。”
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捧着一封白色糕点递到自己身前,骆修文抬起头,发现那孩子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模样清秀,气质不凡。
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衣着要华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