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男倌大闹邓府

第一百零四章 男倌大闹邓府

在时间长河中,每个人的一生只不过是短短一瞬。

但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却是真实的,即使各人的生命如沙土中的尘粒,大海中的水滴,即使历史诸多人物,诸多事件,头绪纷繁,错综复杂事件中的英雄枭雄中,都不曾有那些人的名字,人生再短暂,再平凡,都不代表,任何一个人,理所应当地渺小,理所应当地卑微,理所应当被他人作践。

苏家姐妹如此作践薛姐姐,这件事,不是这样容易了的。

段灵儿扬起脸,镜中的少女眉眼纹丝不动,灯火阑珊,一手抚开散在眉间的刘海,露出明亮冰冷的琥珀色眸子。

那双属于少女的眸子,充满杀气的眼神。

漠然地看了一眼窗外,四更天。

牙婆已经走出了巷子口。

她身后不远的段府,印象中是个极富贵且喧哗的地方。

但见过了传说中的九姑娘,那么小一个人,让这牙婆至今想起还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她的脚步下意识停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段府,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段灵儿,这个最近在坊间传得极神秘的姑娘,隔着纱帘看不真切。

据段家医馆的伙计们传说,自己家这个小主子有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她对待别人的态度也仿佛是春风,温柔而没有任何杀伤力,她待人的真诚又仿佛是夏日的阳光,不掺杂一丝晦暗。

但刚才面对自己,那置人于死地的语气,竟然如此清淡无波。

她要卖一个人。

那人既不是奴,也不是妾,甚至根本不是段府的人。

但段灵儿却推出一盒银元宝,安静地看着纱帘外面的自己,上下嘴唇一张一合,很轻易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一切你不用操心,等到要卖的时候,你用最高价钱买下来就是。”

牙婆有些焦急,那苏家小姐,是那么好卖的?

真论起来,苏家四姑娘苏念儿,在扬州的名媛里,闯出名声的时间还要比段灵儿早许久。

段灵儿轻轻一笑,又推出一盒银元宝,那银闪闪的光,几乎闪瞎牙婆的眼。

“就说你愿不愿意干?”

……

牙婆摸了摸怀里的定钱,厚厚的一摞,让她心安。

甩了甩头。

一想起那段灵儿便觉得阴森入骨,那不去想便好。

这牙婆见过各种各样,各个年龄的男男女女,但今日此见,让她莫名觉得,似乎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个七八十岁的狐狸精,是个返老还童的人精,是早就死过的人一样。

但她老婆子是活着的,不仅活着,还要好好活。

谁跟银子过不去?

既然段灵儿说了,不会硬绑了卖,走的是明路,那她老婆子还怕什么。

答应也便答应了。

打更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牙婆硬着头皮往前走,内心叹了口气,苏家四姑娘,都说你人美也猖狂,但得罪了这段小九,恐怕这以后,你再没有清福可享了。

.

与此同时,两个少年从芳泽巷子出来,先后上了马车。

虽然司湘多次挽留过夜,二人还是散尽身上的银子,脱身出来。

他二人待马车驶出很远,才不约而同地摸了几把脸。

那黑色大痣,圆润的鼻子,胡子和略微下垂的眼睛在手掌里糊成了泥,不一会儿,归赋庄两个俊朗少年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主子这一手易容术,真是以假乱真。”

“你说这事能成吗?”

“能成,一定能成,我可再不想去那个地方了。”

两个人想到刚才的情景都一阵寒颤,快马加鞭地往归赋庄去。

.

几天后,邓家园子街上闹开了锅。

这天青石砖路被阳光灸烤了好几个时辰,越来越热的热浪呼地包裹住在街上叫卖东西的小贩们。

盛夏酷暑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老百姓们都羡慕那邓家园子里成筐成筐的冰块,都想象着那些冰块如果能分给自己,在这热浪里抱上一抱,吃上一口,吞下喉咙的那种冰爽感,该是多么痛快。

但显然冰块不是寻常人能够享用的东西,据说今日也是因为有贵人作客,邓府才那样大方,拿出那么许多冰来招待。

很快,街上的小贩们便见到了宋知府府上的马车,接着是其他达官家眷的轿子——这天知府夫人以及一众有头有脸的官眷加上所谓邓家的准亲家薛母,一同往邓家作客。

薛母刚下马车,抬起头便看见前面的知府夫人等一干官眷。

段灵儿特地安排好马车夫紧跟知府家马车,有宋彦这个“内奸”,事情办得顺利极了。

官眷们看见薛家的马车居然也来了,几个人面上便瞬间有了鄙夷之色。

“这区区赶排人家的姑娘,居然也要在书香之家邓府登堂入室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不能这么说,都说这姑娘有青龙护佑呢!”

“那光哥儿一表人才,配什么姑娘配不起,居然要个赶排人家的。”

“邹嫂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你看人家薛家人都要听见了。”

邹家夫人抬起头,露出张胭脂水粉也遮不住的枯黄瘦削而又刻薄的脸:“怕什么,我们老爷是正八品,总比他家白丁要尊贵些吧?”

这邹家夫人曾多次向邓家暗示,自己有个适龄的外甥女,秀外慧中,很配他邓家哥儿。

可是邓家却推三阻四,本以为是邓家眼高于顶,谁知后来竟定了个放排人家的姑娘!

这不是埋汰她外甥女吗?

邹家夫人此时见到薛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讽刺起来。

待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知府夫人咳了一声,身边的人便都不说话了。

邹家夫人也只好闭上嘴。

知府夫人温和地笑了笑,向薛母伸出手。

知府夫人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是宋家主母,一双眸子温柔,沉静,微笑着拉起有些局促的薛母,浅笑道:“听说贵府大姑娘秀美可人,又有青龙护佑,是极好的姑娘。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辛苦半辈子,不过就是图儿女有个好归宿。如今大姑娘很快便是邓家的儿媳了,以后想必走动起来也免不了频繁些,薛家妈妈不必太拘谨,这些夫人们,其实都是很好相处的。”

薛母点头称是,与知府夫人一起进邓家大门。

身旁的几个官眷妇人低下头,眉眼里有的不屑,有的尴尬,看来知府夫人颇为抬举着粗鄙妇人,自己也不免得跟着做做样子。

几个妇人正不知一会儿如何与这薛母搭腔,只听身后忽然扬起一声哭喊,震得心上一惊。

回头的同时,耳边像是泼妇骂街一般几个似男非女的声音已经哭骂起来了。

薛母心里一顿,来了!

段灵儿昨日命人来报,今日会有这么一出,让薛母穿上最好的衣裳,做好最好的准备,看邓家是如何丢尽脸的。

此时只见几个油头粉面,打扮精致的小倌纷纷扑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穿着讲究扮得十分美艳的小倌,哭得满脸粉都花了,那小倌人二话不说几步上去便抱住了薛母的双脚。

以唱昆曲的调子却是一副显然哭了不少时日显得沙哑的嗓音,有些撒泼还怀着些悲悯的颤声,蓬着乱了的头发,死死扑住薛母的脚,用一双戏子特有的多情秀眼既哀泣又愤怒地望着薛母。

扯着嗓子喊:"你还我相好,你家大姑娘不要脸!还我情郎!"

做小倌的,自十二岁至二十岁中间,男子的声音本来由童音而渐变成熟,肯定是要暗哑低涩的,但做小倌,一副粗嗓子则不行,就有各种办法控制声音,大多就是吃药。

这司湘却是天生就是细嗓子,老天爷赏饭吃,哭叫起来是又亮又脆,虽然此时有些沙哑,虽然他不是女子,却有那么种凄切婉转的“媚气”。

也正是这种凄切婉转的“媚气”,让一干人等都掉了鸡皮疙瘩。

司湘扑跪在薛母膝前呜呜痛哭,不知端倪的,远远看去是一妙龄女子在哭跪,诉说情郎被抢,极度悲愤,待走进了看才大惊失色,竟然是男倌人哭喊这邓家少爷喜新厌旧,本喜男厌女却要娶大姑娘进门。

即使是再通情达理的人,都觉得喉头犯恶心,觉得这薛家姑娘不能轻易嫁入邓府,否则便是守活寡守得苦不说,还一定是要一生都受这腌臜气的。

薛母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家被这邓家骗婚,但此情此景依旧猛地引起一股积郁在胸的生生作疼的闷气,脸已气得发白,整个人都抖起来。

段灵儿只让薛母看戏,可是薛母完全想不到,眼前上演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出戏,知府夫人更是想都没有想到,竟然还有男倌人打上门了阻止邓家少爷婚娶的。

见了这幅情景,傻子大概都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了,其余几个官眷们想到这邓府屡次拒绝自己家的搭线拉媒,顿时便猜到了事情的首尾。

知府夫人此时又惊又诧,不自觉地便死死抓着薛母的手,盯着哭叫不休的男倌人:“你,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其余几个官眷虽然心里都有了些明白,也到底从没见过这泼辣场面,推搡之间各个都惊得一身汗。

待身边的丫鬟反应过来,想将哭得满脸花的司湘拉开时,司湘的几个“姐妹”瞬间一拥而上,顿时便与丫鬟们打做了一团!

司湘死不松手:"邓少爷是奴家相好,是奴家情郎,你家姑娘霸了奴家情郎!他只爱我一人,怎能娶你家姑娘?"

司湘几乎是嚎叫着攥住薛母的双脚,薛母奋力抽脚,结果跌倒在知府夫人身上,几个官眷叫喊连天,四五个人都跌跌撞撞地要倒在邓府的大门上。

邓府小厮们互相吆喝一声,拿着棍子急忙加入混战,避开夫人们就往几个小倌身上打去,一脉鲜红的血司湘的额头缓慢流下。

司湘扯着嗓子,痴痴地瞧着邓府里面,扬声大喊:“光哥儿,你好没良心,让你家下人打奴家!奴家与你欢好之时,你是怎么答应奴家的?你怎可娶个不爱的女子回家?你怎对得起我?!”

众人都惊掉了大牙,只见混战中,邓家少爷邓光急急忙忙地从府中冲了出来,跑得连鞋子都快甩掉了。

一见满脸是血的司湘,又心疼又愤怒,目呲欲裂地叫道:

“使不得使不得!住手,都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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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商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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