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只是文人宴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进的,除了需要是举人出身,还需要有进士的推荐书信一封,当然,若是名额有限,有时候还限制举人身分最好是世家大族的偏支,因而很多举子上门,无不想方设法把自个儿的姓氏跟世家大族的姓氏扯上一丝关联才安心。

齐子辙进入沈府,他微微一笑,未曾想在离他紧紧三步远的地方有一姑娘正躲在暗处。

沈曦蕴本来就瘦,腿不能走後就越发的瘦弱了,出门时特意穿了一件绿衣裳,若他人不仔细看,自是不会发觉树丛後头藏着一个人。

沈曦蕴虽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等人过来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听到了外头人的唱名声,翘首以盼来人,见他驻足不前,猛地闭上了眼睛,用柺杖快速拨开花丛,那是她快速练习了很久的动作。

齐子辙刚要抬步离开,就听到背後传来窸窣的声音,不由得回转身子,只见一身着绿衣的姑娘,她眼中的决绝之色令他震撼,他一怔,那腿脚看似不便的姑娘动作却很是灵活,转眼间,一股猛然而来的冲击力撞进了他的怀中,他的脚站不稳,晃动两下,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却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坠感。

天旋地转间,还未及反应过来,他的背就用力碰触到结实的石板路,发出厚实的响声。

齐子辙即使平日里也有锻炼身体,浑身有结实的肌肉,如今也咬紧了後槽牙。

沈曦蕴放开了柺杖,紧紧地用柔软的双手圈住他的腰肢不放,浑身瑟瑟发抖,好似被吓坏了一般。

门房和紧接着进来的举人们全都停下了脚步,边上的婆子赶紧匆忙跑回後院,自是有人将此事回禀了沈宴。

齐子辙推开怀中的温香暖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他盯着她,看得沈曦蕴头皮发麻,彷佛全身的头发丝都在颤抖,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会惹上这样的人,瞅着他周身的气势,只怕这件事没完。

齐子辙并没有动手去扶她,自个儿站了起来,咬着後槽牙,一字一顿地道:「没有想到,贵府竟然还有如此待客之道!」

他的双眸如寒冰,对上那满脸的怒容,沈曦蕴咬着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沈宴和孙氏前後过来,孙氏蹙眉,沈曦蕴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第二种情绪——愤怒。

齐子辙目光阴沉,周身空气凝固,气势吓人,连带着沈宴心中都颤了一下。

沈宴上前拱手赔礼道:「齐公子,都是沈某教女无方,这才出了这样一个孽障,还望齐公子海涵。」

一个礼部尚书对着只是举人的学子赔礼,齐子辙想起今日递上的帖子上捏造的身分,只能回礼。

沈曦蕴眼见沈宴就要把大事化小了,她立马大声喊出来——

「你,抓了我的腰……」她话音还未落,已经被上前来的嬷嬷捂住了嘴巴。

接着,她被强行扯回内院,双腿无力地在地上拖着。

到了沈宴的书房中,只有沈宴和他二人。

齐子辙想起沈曦蕴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心下略有不忍,「沈大人,沈姑娘只是腿脚不好,摔了而已,并无其他过错。」

沈宴打量着对方,心中一动,但转念一想,面前只是一个举人,虽是世家大族出身,可到底不知他和嫡支关系如何,沈曦蕴的事不算什麽大事,来他沈家文人宴,自是知道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

只是观他今日处事,倒是个好苗子,若是借机收纳到自己手下,未尝不可,只是一切还有待进一步考量。

既然他开口求情,沈宴就喊了身边的小厮进来,让他去给後院传话。

沈曦蕴被一路拖回去後,直接被扔在芷院正厅的地上,拐杖也被扔在身上,本来孙氏是要将她关进柴房里头的,只是一个嬷嬷过来说了几句话,这才让孙氏改口。

张嬷嬷哑着嗓音进来扑在她身边,花雨也抹着泪帮忙扶她去浴间,两人眼见自家姑娘那痴傻的样子,都要放声痛哭了。

沈曦蕴睁着一双眼睛,眼眶里盈着泪,猛地用双手按住她们二人的手,轻声道:「嬷嬷,花雨,我——我赌赢了!」她的双眸迸发出了希望的光,紧紧攥着两人的手不放。

她知道,一定是父亲看上了那个书生,那个书生一定跟父亲说了什麽,孙氏才放过了她,她有活路了。

老天果然不负她!

沈府的文人宴,齐子辙只是走了个过场,众书生作诗斗文才,与他而言,不过如孩童玩耍,难登大雅之堂,举子学识有限,加之他刚才好似得罪了沈宴,举子们全都不敢上前与之攀谈,他倒是清清静静地吃了几口鱼脍。

望见前头池塘里的鱼,齐子辙束手前行,然後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包东西,他用食指摸了一会,唤了边上服侍的仆人上前,问:「不知沈大人如今是否有空,在下想叨扰一下。」

这名仆人是这里的副管家,也是沈府的家生子,如今已年过三十,观面前学子面相,颇有几分熟稔,思虑许久,似有千头万绪汇聚嘴边,却又唤不出此人到底是何人,但见他举止从容,言语不凡,加之虽身着长袍,布料看似朴素,实则品质极佳,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之後又想起二门前之事。

於是笑着恭敬地道:「公子请稍候片刻。」

书房之中,沈宴正看着桌面上最新一期的京城小报,是仆人一大早从京城买来的,小报上头用一大块篇幅描绘了历年来沈府文人宴曾为皇帝举荐了哪几位杰出青年俊才,又夸了夸沈宴的有为。

不过头版却刊登了内阁首辅大臣庾承继的关门弟子齐子辙出任中书之事。

齐子辙的出身颇为传奇,出自沛县齐门世家,本应该受到众人拥护,可偏偏他是个外室之子,在十二岁之前都跟着生母在外头居住,十二岁时,才被齐家老爷力排众议,强行带回齐家抚养。

从此以後,齐子辙就好似已将一生的苦楚吃尽了,开始一帆风顺起来。

进入齐家家学,读书不满两年,他下场考中了秀才,位列案首,隔年又中了解元,次年加开了恩科,直接中会元,之後殿试成了状元,真真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好运道,连中三元之才。

齐子辙中状元之年,正是沈宴调离京中外放之时,今年才刚从山东那儿调了回来,也是走了钱太师的关系。前日去拜访钱太师时,听闻钱太师感慨齐子辙年轻有为,相貌更是令人神往,只是不为所用。

如今看了小报,才知齐子辙竟被外派到江南。

沈宴眯了下眼,江南距离京城,天高皇帝远,他正要收好小报,就听外头传来了仆人的声音,说是齐公子求见,便立刻去将人请进来。

难道那个举子想通了?沈曦蕴身残不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是看不上,若是看在齐公子的才学气度上,倒是能多高看她几眼。

齐子辙过来後,先拱手行礼,沈宴指了下首座位,让其坐下。

齐子辙稍微看了书房的布置,书架在左手侧摆了三列,都是大部头的书籍,书桌上的笔架挂着上好的毛笔,水盂也是牡丹花开样式,用白瓷烧制成的,盖在笔托上的泛黄草纸截得整齐,那是京城小报。

沈宴手拿茶盅的盖子,微微拨开了那弥漫的热气,问道:「不知齐公子有何事?」

齐子辙露出了一丝青涩,耳朵微微泛红,摩挲了片刻,才抖着手从袖子掏出了一包东西,双手捧到了沈宴面前。

沈宴淡淡看了一眼,闻到了一股药味,「这是?」

「不瞒大人,前来参加文人宴时,在下做了些许准备,听闻沈大人府上有姑娘不良於行,请遍无数良医都未曾有效,想必忧心如焚,便、便擅自做主,求了江湖郎中,开了此药。齐某的生母也曾有不良於行之症,多亏了郎中出手相救,如今已能行走,还望沈大人莫要见怪。」

「那你为何刚才不拿出来?」

齐子辙腼腆一笑,眸子中闪过一丝怯弱,沈宴捕捉到後,放下警惕,温和了神色。

「在下刚才被吓到了,原本不敢再多加叨扰,只是想着带上了,也算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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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君大吉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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