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慕若初奇临阳谷县
“娘子,娘子...”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唤着,慕若初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到一个头戴万字头巾,身穿玄青色衲袄,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的汉子正俯身瞧着她。
她一时恍惚,不知是梦是醒,侧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古朴房屋的炕上,茫然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汉子答道“我乃阳谷县都头武松,这里是紫石街,我哥哥武大家,武松办差归来,路过城外荒郊时,见娘子倒在路边昏迷不醒,便将娘子带回来看顾。”
她脑中嗡嗡作响,震惊当场,阳谷县?!武松?!那不是水浒传里的人物么?她明明在自己房间睡觉,怎么会来到这里?这是...宋朝?
想到此处,她猛然起身,忽觉头顶一阵疼痛,登时疼的她皱眉闷哼,武松忙问道“娘子可是伤了哪里?”
慕若初强忍着,右手抚向头顶,道“我头好痛。”
武松伸手摸向她头顶,抚探一会儿,松开手道“娘子头顶好像受了重击,没有皮外伤,只鼓了个包,应无大碍,养两日便好。”
慕若初一愣,仔细想着,却想不起自己如何会受伤。武松见她不言,问道“娘子家在何处?怎会晕倒在荒郊?”
家?慕若初听到这个字,鼻头一酸,眼睛微红,低声道“家?......我的家.....?”
武松见她这般模样,登时不知所措,安慰道“娘子...有何难处?不妨告诉武松。”
慕若初背过身,蜷在被子里,哽咽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么?”
武松怔了怔,道“哦,好....”他向来不会安慰女子,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退出房间。
房中只剩慕若初一人,她坐起身子发怔,不经意低头,登时惊住,就见自己身上穿的竟是汉服,忙四处张望,瞧见墙上挂着一面铜镜,仓惶起身奔到镜前,看到镜中正映出一个身穿丁香色通袖长袄儿,头上梳着流苏髻的女子。
这张脸是她的,可那一头乌发却比她原本的长出许多,且这一身古装扮相从何而来?
她对镜细细端详,但见耳上戴着一对金镶白玉耳坠,髻上斜插着一根纯银珍珠点翠钗。俯首端看,见腰间系着一条酱紫缎如意带,挂了一块羊脂雕鸢玉佩,坠着藕色穗子,白缎罗裙下的双脚,并未裹足。
她不禁疑惑,若是身子穿越,这满身装束从何而来?自己怎么丝毫也想不起来?若是魂魄穿越,怎不见这朝代女子标志性的小脚?
想不出这其中缘故,只好躺回炕上,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她孤身一人,该何去何从,如何安身立命?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再醒来时,窗外已漆黑一片,屋中不知何时被人点了烛火。
她正欲起身,就听帘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随即就见一女子掀帘子走了进来。定睛观瞧,正瞧见一个纤腰袅娜,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手里用木托盘托着几样饭菜向她走来。
那女子一张瓜子脸,两弯眉毛修的细长,杏眼朦胧,身上穿着棕红棉布遍地金比甲,棕绿罗裙,那双三寸金莲上穿着一双云头老鸦白绫高底鞋,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根桃木刻花簪。
慕若初一看便知,这就是潘金莲!不禁想起书中描写她容貌的一段话:“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
这自然是男人眼中的模样,而如今在她看来,这女子眉梢眼角,总有愁云,一颦一笑,却显忧愁。
就见她搬过一张矮桌置于炕沿,将饭菜摆在桌上,柔声道“妹子醒了?吃些东西吧。也不知奴做的饭菜合不合妹子胃口。”
慕若初坐起身,应道“多谢姐姐。”说着,坐到炕桌前,夹起菜来吃了一口,道“甚合我胃口。”
那女子含笑坐在炕边,轻声问道“敢问妹子芳名?”
慕若初忙答“我叫慕若初,姐姐叫我初儿便是。”
那女子盈盈一笑,道“奴姓潘名金莲,家夫炊饼武大郎,初儿妹子唤奴武大嫂便是。”
慕若初笑道“我唤你金莲姐,可以么?”
潘金莲一怔,随即笑道“甚好。”这一回笑,才见真心。
慕若初望着眼前一脸温柔的女子,暗觉不可思议,这真的是偷情西门庆,毒杀武大郎的潘金莲么?
吃着饭,潘金莲问道“初儿妹子,奴见你一身装扮似是富贵人家的娘子小姐,不知妹子因何会昏倒在城外荒郊?”
慕若初诚然无助的望着她道“金莲姐,实不相瞒,眼下我只记得自己名叫慕若初,年芳二十,至于家住何处,为何昏倒路边,却是丝毫记不得了。只是方才梦中,恍惚梦见有歹人追赶,至于歹人的模样,却是模糊不清的。”
她将想好的说辞缓缓道出,潘金莲听得颇为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怜惜道“妹子莫难过,想是伤了头,暂时失了记忆,且安心在奴家里住下,奴说与二叔,他定会帮你寻得亲人。”
慕若初满面感激道“多谢金莲姐!”
潘金莲笑道“奴整日自己在家,也闷的紧,有初儿妹子陪着说话,自是欢喜。”
潘金莲又宽慰她许多话,直至她将饭菜吃净,才起身端了盘子,道了声“妹子歇息吧。”便起身离开。
慕若初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已毫无睡意,再躺不住,起身下地,朝外走去。
刚掀开帘子,就见武松与武大郎正坐在外堂饭桌上吃酒,潘金莲坐在一旁伺候倒酒,眼神时不时情真意浓的偷瞄武松,忽见慕若初掀帘子走出来,忙起身唤道“初儿妹子,可是睡不着了?”
慕若初点头笑道“睡了一天,现下反倒精神了。”
武松对慕若初招手道“娘子过来与我们一同吃酒可好?”
慕若初走上前,与潘金莲对坐,两侧为武松和武大郎,她侧头看向武大郎,只见他身材矮小,形容猥琐,生得四五十岁模样,面上胡茬未剃,一口黄牙参差不齐,心中不禁感叹,潘金莲真真是个可怜人。
武松介绍道“这是武松兄长,武大郎,这是武松嫂嫂。”
慕若初朝武大郎微微点头道“武大哥。”
武大郎嘿嘿一乐,道“娘子有礼。”
慕若初听他们唤自己“娘子”,甚觉别扭,道“武大哥,武二哥,你们唤我初儿便好。”
武松笑道“好,初儿妹子,咱们喝酒!”
她斟了一碗酒,端起来对武松道“初儿感谢武二哥救命之恩。”说罢一饮而尽。这酒不似白酒那般辣,她喝了一碗,竟不觉得什么。
武松一脸欣赏,开怀大笑道“好!初儿妹子好酒量!”说罢也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慕若初又倒满一碗酒,对武大郎和潘金莲道“武大哥,金莲姐,多谢你们收留之恩。”说罢又一饮而尽。
武大郎笑的眼睛眯在一起,端起一个小酒杯道“妹子安心住下,莫要见外。”说罢喝下一杯酒。
潘金莲也同饮一杯,道“奴家一见初儿妹子,就觉甚是投缘。”
武松对她说道“你的事嫂嫂已跟我说了,我会托人通知附近几个县衙,让他们留意,若有人寻你,我定会马上知道。”
慕若初感激道“多谢武二哥。”说着话,又倒下一碗酒,敬过武松。
三碗酒下肚,慕若初微微有了醉意,脸颊微红,起身道“你们继续吃酒,我不胜酒力,先回屋歇息了。”说罢朝房间走去,刚走两步,忽觉头晕目眩,踉跄着险些摔倒。
武松见她走路不稳,忙起身扶住,道“我送你回房去吧。”
潘金莲见状忙起身接过她,对武松说道“不劳叔叔,奴家搀扶妹子回房歇息。”
武松见嫂嫂已扶住她,便松开手,对她道“我就睡在你隔壁房间,有事直唤我便可。”
慕若初点头微笑,说了声“好”,后凑近潘金莲耳边低语道“金莲姐,我想小解。”潘金莲会意,扶她到了后院子的茅厕,方便完毕,才回得房中。
武松原不通男女之事,方才见她粉颊含笑,目落繁星,煞是好看,不觉怔了,竟觉面色发烫,心跳如雷,心中暗道‘我怎地也醉了?’回过神来,转身出了屋,对武大郎道“哥哥,武二有些醉了,这便回屋歇息了。”
武大郎应道“好,兄弟早些睡吧。”
潘金莲将慕若初扶到炕上,回到外堂时,见武松已不在堂外,不由黯然,怏怏收了碗筷,上楼歇下。
慕若初脱了外袄压在衾被上,卸下发髻,躺进被窝儿,想着明日上街逛逛,看能不能谋个生计,吃穿不求人才是正事,想着想着,便缓缓睡去。
夜入三更,屋里越发寒冷,她将身子缩成一团,睡的不甚安稳。忽听隔壁一声大喝,随即传来女子惊慌尖叫之声,只听“哐当”一声,似是铜盆打翻的声音,慕若初猛然惊醒,侧耳倾听,就听隔壁武松歉声道“武松莽撞,嫂嫂受惊了。”
潘金莲惊慌道“叔叔吓煞奴家了。夜里寒冷,奴给叔叔端来个炭盆取暖,叔叔歇下吧,奴家还要给初儿妹子屋里送一个。”
武松忙道“生受嫂嫂。”
不多时,慕若初就听见有轻盈的脚步声走进自己屋内,在炕边上放下一个炭盆,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有了这个炭盆,慕若初渐渐觉得不是那么湿冷难熬了,这才沉沉睡去。
次日天明,慕若初起床穿戴整齐,将昨日卸下的发钗收进腰带,整理好床褥,才出了房间。
武大郎已挑了炊饼出街,武松也已去了衙门点卯,潘金莲早早做好吃食,见慕若初起了,忙道“初儿妹子,快来梳洗吧,奴等你一起吃饭。”
慕若初走到一个桶前,潘金莲递给她一只形似牙刷的木刷子,头里嵌着牛尾毛,毛上放了些白牙粉,她踟躇一下,放入口中轻刷,竟不觉难受。
刷完牙,又走到面盆前,盆中已盛了半盆淘米水,旁边放着一块皂荚,慕若初心知,这便是古人用的洗面汤了。
俯身洗了把脸,拿帕子擦净水渍,潘金莲便引她上了二楼梳妆打扮。
慕若初坐在一张旧木妆台前,望着案上的瓶瓶罐罐有些犯愁,潘金莲见她不动,笑着迎上去道“妹子可是用不惯我的妆奁?”
慕若初摇头道“不是....我....我不识得这些...”
潘金莲颇感意外,随即仍拿起一个镶花铜盒,打开盖子,道“这面脂,是我用白茯苓,豆粉,桃花瓣,蜂蜜,配了牛脂调配而成的,擦在面颊,能润泽肌肤。”
慕若初接过盒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扑面而来,她取出黄豆大小的面脂擦在脸上,果然润了许多。
潘金莲又取出粉盒、眉黛、胭脂、唇脂、桃木梳,一一告知用途,便下楼去了。
慕若初打开粉盒,见那里面放的是铅粉,便又放下,只简单画了眉,又擦了些唇脂,将一头长发梳理柔顺,在妆奁里找出一条白色缎带,简单将一束头发系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长长缎带随发垂落、随身飘动,十分飘逸。
打扮齐整下得楼去,潘金莲抬眼一看,登时眼前一亮,就见她一头黑发懒垂身后,竟宛若仙子,两弯秋波眉下一双桃花眼,桃红笑唇衬得鹅蛋脸面更加盈白如雪。不由惊叹道“莫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个公主,也当得!”
慕若初脸颊微红,垂首含羞道“姐姐莫要打趣我。”
吃过饭,两人收拾过碗筷后,慕若初道“金莲姐,我到街上稍逛一下便回。”
潘金莲道“莫要走远了,咱们对面有个王婆茶坊,你记下了,莫寻不到家门。”
慕若初点头应着,走出院门,朝东去了。潘金莲直见她走远,才关上门,回到楼上做起针线活,却是在为武松缝制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