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倒霉者单调的人生

第二章倒霉者单调的人生

回到自己简陋的小屋,因为一直住宿舍很少回来,房间里布满灰尘和老鼠蟑螂横行过的痕迹。也懒得去理会,打开跟拖拉机一样轰隆隆作响的破电脑,林一峰开始发起无谓的呆,其实没什么好想的,把他二十年的人生中的杯具和餐具收集起来足足可以开上一桌满汉全席,归纳成四个字就是霉星高照,特别是前年做了二十年爆发富的老爹在生意破产后一头从自己的公司总部大楼栽下,他更加相信有位骑着扫把的命运之神对他非常眷顾。

一切都他娘的是过眼云烟。

那份他从未染指并为之拼搏奋斗过的家业在失去之后并没有引起他多少难过,相比他那个奸诈强悍,一门心思不择手段使撩阴腿害人来囤积财富,从不名一文到声名显赫,坚信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父亲却无法承受冰火两重天的巨大打击,那种极端的体验与休闲中心的小姐们用嘴巴吮吸出来的身体快感决然相反,从失败到成功,再从成功到失败,许多人需要花三辈子体验的东西在一个人短暂的生命中悲喜交加的循环上演,很少有人不会全身心的彻底崩溃。

于是,那个在林一峰心目中既冷酷无情又强悍无比的中年男人在破产之后做了一件令所有仇家对手大快人心的事情,趁着浓浓黑夜城市灯火璀璨的时候,爬上曾经象征自己事业巅峰的“森林”大厦的天台一跃而下。

“森林”大厦是辉煌过一时的林氏集团总部所在地,虽然不是城市最高建筑,却有一种宝剑出鞘的霸气。当时规划建设时,有道行高深的风水师曾经献言,这栋建筑的外形气贯长虹,太过锋利,杀气太重,尽管商场如战场,但是战场讲究的是审时度势运筹帷幄,锋芒毕露只会招人嫉恨。那个从下流社会一步一步践踏着对手尸骸走进上流社会的男人在阴损辛辣之中却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刚烈,也许是那个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也算有惊无险,便坚持剑走偏锋的哲学,杀气和霸气都是一位功成名就者经常用来震慑别人的工具。

果不其然,风水师的话很快得到验证,林氏集团在搬入新建的总部不久,接二连三的出现投资上的重大失误,金融泡沫在接连错误中迅速的破裂,一夜之间,集团的财富翻着翻的缩水,谣言满天飞,在股市上大笔投资血本无归,而自己的投资者顷刻间纷纷逃离,平时关系不错的银行也见风使舵不肯继续砸钱,资金链就此断裂,拿不到工资的员工们开始罢工,收不到钱的债主们开始围追堵截的逼债。就这样,一个演绎过商界奇迹的新贵只能绝望的从自己亲手缔造的大厦上陨落。

林一峰遐想过父亲一跃而下情景,那个仍然健壮的男人肯定不能像鸟儿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身姿,凄怆和悲凉令他再计较细节上的完美也不会刻意矫情的追求完美的赴死姿态,所以他只能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挥着无法让自己飞翔的胳膊重重的砸向坚硬的水泥地面,把自己砸得支离破碎,赶来收殓的殡仪馆工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用一块破布把那团全身骨骼都摔成粉碎的尸体兜起来,就像兜起一团鼻涕。

他在离开世界之前似乎没有打算留下多少东西,除了给儿子留下这套发迹前栖身的旧房子和一笔紧巴巴勉强能读完大学的经费之外就是提前帮自己选了个埋骨灰的地方,在遗书里面他要求儿子务必将自己埋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山坡上。

强势威严的父亲一直是林一峰心灵上的阴影,他唯唯诺诺的从来不敢自作主张的去独立思维。那个打儿子出世便抱着恨铁不成钢激愤却又要寄予厚望的男人几乎使用残忍的方式折磨自己的继承人,他希望他在魔鬼地狱般的生存环境中成长为跟自己一样强悍的人物,然后接掌自己的衣钵。五岁那年,林一峰便被父亲用一种近乎心狠手辣的方式抛弃在离家千里之外,一个荒凉的山村一座快要崩塌的破道观里跟一位哑巴般的潦倒老道生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肮脏不堪长满跳蚤虱子的疯癫老道都不是个世外高人。这位整天沉默寡言老道似乎没打算教给一个屁大孩子什么清静无为之类高深的道家哲学,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一点关于养生修行或者舞着桃木剑抓鬼或者端着罗盘看风水的旁门左道,若不是看在孩子父亲拿得出一摞厚厚钞票的份上,这位平时靠乡亲们接济偶尔能做场超度亡灵法事改善生活的老道绝对没有兴趣让自己那间耗子横行的破道观变成托儿所。

老道对蒙蔽乡野百姓搞搞装神弄鬼的把戏还算擅长,带孩子只能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念过幼儿师范学习过幼儿心理学,加上终身孤老,没尝过女人做过父亲,性格自然乖张刻薄,心灵阴暗近乎变态狂。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在被自己父亲抛弃在那里之后就等于陷进了可怖的魔窟,不论春夏秋冬,三伏三九,每日天蒙蒙亮便要起床到山后的悬崖瀑布下冲凉,蹲着马步站在那里任由飞泻直下的激流冲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林一峰完全了解了看似软弱无形的水流强大的力量,最开始的时候,他经常被那种连绵不绝的力量拍打到昏厥过去。从五岁到十岁,整整五年时间,林一峰都是被那个无聊的老道逼着做同一件无聊的事情,从开始的一个小时,到最后不吃不喝一整天,他的身体没有显出什么强壮的征兆,依然单薄瘦弱,而且皮肤在经年遭受瀑布冲刷后显出病态般的苍白,却再也没有生过病,好像五年的受虐经历仅仅有这么一点好处。

十岁那年,老道终于在悄无声息的睡梦中翘辫子了,没有给相处五年的林一峰任何像样的遗物和遗嘱,那把做法事用的桃木剑在扔耗子摔断后还是林一峰用麻绳绑好的,木剑上刻着两个丑陋的篆体字,好几年之后林一峰才知道那两个字念做白起,只是不知道算是老道的道号还是名字。

五年没有见面的父亲在林一峰眼中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陌生人,只是凭感觉认为这个气势嚣张赶过来替老道收尸并接自己回城的男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浪费了五年本该美好的童年时光在悬崖下冲凉的林一峰终于回到了现代文明中,一个更棘手是难题摆在面前,那个从不看书读报的老道从来没有教他认识过一个字。在那个破落的乡村道观里,做为一个文盲并不可怕,也毫无危机感,但是在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里,文盲有着寸步难行的悲哀。好在世上无难事,就怕有钱人。他爆发富一样的父亲对知识的崇拜体现在一掷千金的豪放上,不惜重金一口气请了六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做自己儿子的启蒙家教,希望再花个几年时间打造出一位经世奇才。

结果总是事与愿违,人生最关键前十年中,林一峰有一半时间是在变态狂的虐待下渡过的,难免在心灵深处留下阴影,孤僻和自闭让他对知识接受的速度异常缓慢,那六位自诩聪明绝顶的高材生对这个大脑皮层异常厚实的学生总是难掩失望的摇头,好在那份丰厚的酬劳给了他们继续散播文化火种的信心。

林一峰不聪慧,但绝对不愚笨。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依然艰难的学完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程,然后参加了高考,结果没让望子成龙的父亲满意,也没有让靠着他七年免受失业之苦的六位大学高材生怎么丢人,好歹考上了一个大学,属于那种是个人花点钱都能完成高等教育的三流野鸡大学。林一峰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虽说是个野鸡大学,但是学校还算有个学校的样子,也没有人真的勉强学生去做野鸡,就算要做也要靠自己抉择,老师为人师表,上课喝酒打牌泡女学生,学生豺狼虎豹,骂人打架斗殴嗑药丸,只需混个四年,学校便轻轻松松向社会输送一批足以活跃的人才,学生则简简单单拿到一个装点门面的文凭去坑蒙拐骗。

还能怎么样呢?他用手摩挲有些僵硬的脸,苦笑,天亮之后校园里肯定会传遍关于他精神崩溃的流言,一个曾经的富家二世祖沦落成穷得叮当响的孤儿再到精神分裂,这样的故事既离奇又符合逻辑。

其实林一峰一直都很低调,若非他独自替父亲料理丧事的照片登上市晚报的夹缝里,可能至今都没有几个同学知道他是林氏集团的太子爷。做为曾经的富二代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富二代的实质,父亲的冷漠和没有欢乐的童年倒也罢了,特别是在那个富豪子弟聚集的三流大学里面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没少受到侮辱和歧视,在盲目跟风互相攀比的氛围下,那些身家不如自己的同学都是出入豪车,把顶级名牌武装到牙齿,每时每刻都把自己装扮成一只五彩的公鸡炫耀缤纷的羽毛,也只有他,曾经在林海市算得上名号的林氏集团唯一合法继承人总是一副超脱于世外的窝囊模样,整天一身山寨运动校服,蹬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破单车,这辆单车还是父亲林不凡送给自己十岁的礼物,也是有生以来唯一的礼物。因为这么垃圾的装备让林一峰成为那个以炫耀自己祖宗功绩为荣的学校里潜伏最深的富家公子哥,就算他愿意宣传自己来自林氏集团也没有人相信,所以他在大一的时候就荣膺学生们评选的极品邋遢男榜首。面对同学们的鄙视奚落嘲弄甚至是羞辱,林一峰表面上装作不以为然,内心里只能用“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之类的狗屁话来,以安抚自己抑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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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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