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祖母,这太贵重了。」俞菱心一眼便看出这应该是俞老太太的陪嫁之物,硕大的宝石熠熠流光,而且那金子也是刚刚重新炸过不久,越发显得灿烂光华,价值千金。
俞老太太却按着她的手。「拿着,你出去走动,总不能只拿人家给的东西撑场面吧?」
俞菱心语塞,她如今在外头行走的时候,小东西自然是家里的,只不过当真能拿出手的大件首饰,除了明华月给的天水翠之外,便是荀澈先前跟着皇后赏赐一起送进来的珠宝了。
她自己的嫁妆里当然也有一些齐氏当年的首饰,但无论是做工还是宝石的贵重程度,都要逊色几分。
犹豫一番後,俞菱心向祖母道了谢,将东西接了过来。
就某个层面上来说,这也算是身为俞家女的体面吧。
当天夜里,京城起了大风,凛冽呼啸着席卷过整个帝都,一夜之间便白霜满地,不知道多少人难以安眠。
牵挂着荀澈的俞菱心自然也是其中一个,所以晨起之後,从盥洗到用膳,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就会惦记荀澈前往柳州的行程是否平顺,会不会遇到什麽风霜雪雨等等。
不过这些担心到了晌午之後就停了,倒不是外头的风停了,而是荀澈那些铺子的新一批年帐到了。
这次是白川带着人,将京城内外、大江南北,总共加起来二十几卷堆满一箱的帐本给抬了进来。
俞菱心瞬间就黑了脸,什麽柔情密意、牵肠挂肚,立刻都被误上贼船的咬牙切齿取代。
不过因着明锦柔仍旧在病中休养,京城天气又迅速转寒,俞菱心当真是十分难得的也在家里好好消停了几日,多一些时间陪伴祖母,同时略看一看这些帐册,闲遐时再叫白果讲一讲外头的消息与新鲜事。
白果说话十分简短俐落,但句句都是要紧的,譬如——
十月二十四,整整折腾了半个月的京城戒严终於结束,进出城门虽然仍有京策军抽检,但再不是依次盘查。
十月二十七,曾经盛名在外的文华书院宣布文华诗会改期。
十一月初一,文华书院正式开始授课,然而闺塾那儿,几乎有十分之一的闺秀没有去。
俞菱心听着,基本上桩桩件件都与荀澈所料没有分别,她也没有什麽特别需要操心的,此时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甚至也不是白川抬过来的那一箱帐本,而是手里给父亲做的衣裳。
俞菱心隐约有预感,她能待在家中的时间比她之前想的可能要再短那麽一点点,所以还是趁现在有空闲,给父亲和祖母多做两件衣裳。
十一月初二,江州的信送到了莲意居。
俞菱心拆了信,快速看过後,便叫甘露将信与先前齐氏在京城时送来的那些帖子锁在了一处。
虽然言辞不同,所说的事情不同,甚至齐氏的姿态口吻也不同,但其实所有帖子书信最终指向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哭穷。
「大姑娘,您有什麽打算?」甘露到底是从小服侍俞菱心的,深知自家小姐性子柔软和善,即便近几个月来她看见了自家小姐这许多变化,但仍免不了会有些担心。
俞菱心摇摇头,随手抽了一册帐本来翻阅。「等收到第三封哭穷的信,再让人送一百两银子过去。救急不救穷,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
甘露松了一口气,欠身应了。
俞菱心不由得又想起荀澈,他此刻若在,或者还有别的法子与安排。
他已经离京十来天了,也不知道事情顺利与否?
按着京城到柳州的距离,荀澈不管有没有在姜家接到荀灩,此刻都应该在回京的路上才对。
隔天,俞菱心的这个念头便得到了证实,只不过,是以一种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
十一月初三,京城飘落了初雪,纷纷扬扬,倒不是太冷,正是赏雪赏梅的好天气。
因而在这时候,见到明锦柔登门拜访,邀请她一同到文安侯府参加什麽赏梅小宴,俞菱心也没有觉得太过讶异。
荀老夫人的寿宴算是不欢而散,既是大风大雨,又是波折连连,荀澈奉旨入宫,最後虽然有了好结果,但在寿宴当时却如同获罪一般不祥,荀老夫人的寿辰过得可以说是丧气至极。
所以过了这样十数日,寻个好天气,在家中再办个小宴,请一些三亲六故上门聚聚,也算是给荀老夫人找补,倒也寻常。
到了荀家,听说这回的赏梅小宴是二房一力主办,连银子都没用公中太多,俞菱心隐约生出几分蹊跷。
明华月倒是十分坦然,而且乐得这次是由二房操办宴会,她不用费心,与明锦城和明锦柔说道:「随他们去,看他们能折腾出什麽花样来。总之,如今侯爷不在,他们若是作妖,我也不会留情面。还是说说国公府吧,文家的姑娘都安顿好了?」
明锦城对姑姑一直十分敬重,即便是在话家常,也是端坐笔直,他微微欠身道:「是,十月底的时候沂阳侯夫人终於到了,如今已经将两位姑娘接回文家在京城的宅邸。另外,昨日收到父亲的信,说是年底应该能回到京城,有关皇后的意思,届时再与父亲斟酌。」
明华月点点头道:「回头等你父亲回来,我也要与他说道说道。家里的事情哪能就这样彻底丢开,与文家联姻虽然也是可以,但姑娘的品格最是要紧,还是得找个能干的才行,你也是顶门定居的世子,这样的事情,自己也得上心。」说着,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俞菱心,眼光里全是满意与欣慰。
明锦城不自在的乾咳两声,无奈地撇开视线。他与文若琼的婚事本就是政治联姻,无可无不可,然而自从荀澈与俞家姑娘有了这麽点牵扯,一步步走到现在姻缘在望,他除了给荀澈帮忙之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要他找个贤良媳妇。
先前明锦柔和荀澈说说就罢了,现在怎麽连姑姑也是这样?
明华月又念叨了几句之後,下人终於过来传话,说是宴会预备齐全,请众人到花厅饮宴。明锦城顿感如释重负,赶紧起身,恭请明华月领着荀滢、明锦柔和俞菱心几位过去。
进了花厅,便见整整齐齐摆了四桌,客人不多不少,基本上除了荀家众人、昌德伯府众人,就只有几位远亲和二房比较熟悉的世交两、三位。酒菜点心倒是精致,尤其在这样的雪天里,搭上烫得热热的甜酒,很有几分意趣。
俞菱心随着荀滢与明锦柔一起坐了,然而谈笑之间总免不了有些分神。一方面是在这样的风雪之日,她格外牵挂在外的荀澈,另一方面是当真不相信,荀家二房会只是为了闲情雅意办这梅雪小宴。
她的预感果然没有错,酒才上到第二轮,一名管事媳妇便匆匆跑了进来,一路小跑的到了荀二老爷夫妇跟前,「二老爷、二太太,不好了,大姑娘出事了!」
厅中众人无不变色,只有俞菱心听到的时候心里一沉,随即迅速扫视众人的反应。
荀二老爷夫妇自然连声追问,荀泽、荀澹兄弟,以及荀湘也都起了身。
那管事媳妇带着哭腔继续道:「大姑娘,在回京的路上叫人给害了,马车翻落到江里,现在生死不明!」
「什麽?马车翻落?」荀泽的性子比他爹娘更急躁,他一把抓住了那管事媳妇,追问道:「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情?大姑娘现在如何了?是谁下手害她?」
那管事媳妇哆嗦着将头转向明华月这一桌,呐呐的道:「好像……好像是世子爷的从人冲撞了大姑娘的马车……」
随着议论喧譁与混乱迅速升级,明华月等人也都起了身,面上都是惊愕万分。
明华月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还没来得及细问那管事媳妇细节,荀二夫人已经冲到明华月面前,伸手就要拉扯她的衣袖。「嫂子,这……这是怎麽回事?世子爷就算看不上我们这一房,也不能害了我们灩儿啊!」
明锦柔、荀滢和身边的丫鬟连忙上前拦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