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可说
琳琅一听不能出城,也就是不用去学堂了,高兴得不行,马上就把书包扔进家里。跑到济仁堂药铺,站在药铺门口,喊着穆青一起城门去看水。
穆青从屋子里跑出来,后面跟着穆青的娘亲。一边替穆青整理衣衫,一边说:“女孩子家稳重些,跟个疯小子似的。不要贪玩,早些回家。”
穆青一口答应着,牵着琳琅的收直奔城门口。远处一片水光,浑浊的水几乎要进了城里,那水离城门口仅有三五米,如果雨再下得大一点,再久一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水边聚集了人,琳琅由于落了一次水,不怎么敢向前,只站在远处看看。几个大人脱了外衣,跳到水里,弯着腰在水里摸来摸去,不一会就摸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有人连忙递了罐子过去,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收获颇丰。
穆青家的一个伙计也捞了几条鱼,还送给琳琅一条,她找了把草拧成绳,把鱼穿起来,心想着回家是让娘亲红烧呢还是清蒸?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有人尖叫一声,人群里乱糟糟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琳琅好奇心起,跑到水边,有人指着水里喊道:“水里有条蛇。”
大家朝水里一看,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水里,盘着一条碗口粗的青绿色的花蛇,得有数米长,弯弯曲曲盘了好几圈,嘴巴里吐着长长的信子,眼睛瞪得溜圆。琳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胆子小的人早叫着窜出了老远。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找了一个手腕粗的圆木,朝水里戳了戳。那蛇仍旧纹丝不动的盘在那里,无论大家如何赶,那蛇纹丝不动。后来那几个年轻人用了几根木棍,联合把大蛇给弄出水面。有人提议打死,因为万一咬了人就糟糕了。有人又说蛇是灵物,不能打,会遭天谴的。有些不信的人才不管灵物不灵物,找了把铁锨举起来就要砍,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想起沉稳厚重的声音:“住手。”
大家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人穿着青色道服,右手握着一把拂尘,搭在左手臂弯处。花白头发挽成发髻,仙风道骨一般。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喊他全真道长。
琳琅仔细瞅了他几眼,这不是那日在客栈里,说她生的与众不同的那位道士吗?
想不到他在这洛阳城这么有名望,竟有许多人知道他的名号。琳琅和穆青并不大清楚这位道士,便拉着一旁的一位大叔简单了问了几句。倒问出了一些精彩的故事。
这要从全真道人的师祖张克一说起,传说张克一早年间,得一高人指点,学了些看风水,测吉凶的本事。县城里有一个富商,叫陆振清,家里世代经商,家财万贯。有一年,陆振清携伙计出门办事,半路突遇大雨,在乡野间一座破庙避雨,庙里碰到一女子,女子身着一袭水蓝色石榴裙,白玉簪子挽起高高的发髻,身段凹凸有致,婀娜多姿,肤如凝脂,眼波流转,如天宫下凡的仙女一般。
那女子自称母亲病重,要去城里为母亲求药,不成想半路丢了钱,又突遇大雨,只能暂躲在这破庙之中。说着便扑簌簌落下了眼泪,纤细的手指从腰间抽出蚕丝手帕来,轻轻抹了泪水,含羞低头柔声说失了礼。陆振清看女子着实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吩咐伙计给了女子一些钱财,女子感恩戴德,将那蚕丝手帕送与陆振清。
雨停之后,大家便各奔东西。本来一切相安无事,没成想,陆振清回家没几日,便忽然卧床不起,瞧了几个郎中,都不知道症结所在,药吃了不少,却丝毫不见效。一日夜里,陆振清吃完药,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竟看见那日在破庙里遇见的那位女子。依然穿着水蓝色衣裙,只是头发披散开,坐在他的床边,对他盈盈一笑。那笑容森冷诡异,脸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冰冷的手指摸过陆振清的脸颊,到脖颈,陆振清身体生出一股寒意,心想这是遇见鬼了。正想着,那女鬼忽然手指一收,紧紧掐住陆振清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扎进皮肉,陆振清疼得大汗淋漓,想开口又不能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手脚在床上乱抓乱蹬,。在陆振清以为自己要归西的时候,那女鬼忽然松了手,陆振清倒抽一口气,趴在床上猛烈的咳了起来,再抬起头,那女鬼已然不见。
陆振清躺在床上,只剩了半条命。他被吓得心惊胆战,费尽心力喊来几个壮硕的伙计,守在他床前,一夜才安稳度过。
第二日,陆振清便吩咐管家去城里找法师驱鬼。管家刚出门,便遇见张克一,张克一虽然往日里多替人看风水,其实降妖捉鬼也是常有的事。
张克一看见管家神色匆匆,眉眼间有恐惧焦灼之气,便拦下他问道:“这位先生,家里是否碰着了不干净之物。”
管家一听此言,心中大惊,急忙说道:“先生竟如此神通,家中老爷被一女鬼缠身,已经卧床多日,眼看就要归西见了阎王。不知先生可能降住此物,如若先生解了此劫,定会重金相谢。”
张克一随着管家来到陆宅,在宅院里转了一圈。然后到陆振清的卧房,陆振清见管家请来了驱鬼之人,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却虚弱之极,一点力气也没有。
张克一看陆振清浑身软塌塌的躺在床上,印堂发黑,眼圈青紫,鼻子里呼出粗重的气,喉咙里嚯嚯作响。张克一掐着手指眯着眼,算了一会,忽然睁开眼,大惊道:“你这是遇见了修炼了百年的厉鬼,专门吸食男人的阳气为生,等到吸干了阳气,在人将死之时,挖了心肝吃,以提高自己的修为,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腐不烂。”
陆振清大骇,忙说:“师傅如果能除了这只厉鬼,陆某定以一半家产相谢。”
张克一摆手道:“降妖除鬼,是张某人的职责,并非为了先生的家产而来,放心,张某一定解除先生的后顾之忧。”
一切交给张克一安排,吩咐宅里所有人听从张克一吩咐。张克一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些符咒,在碗里烧成灰,取18个孩子的童子尿和成泥,用毛笔沾着泥灰在院子中间画几个如八卦图一样的大圈,各圈环环相扣,再找一个至纯至阳的壮汉,抱着一只公鸡,在公鸡脖子喇上一刀,绕着圈洒上公鸡血,各个房间都贴上了灵符。一切准备妥当,只等那女鬼上门。
夜里,月满当空,张克一交代有任何响动,都不可出门。张克一握着桃木剑,悄悄藏在廊檐后,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后半夜,院里忽然起了一层黑雾,连那又大又亮的月亮,也陷入黑雾之中。随后起了一阵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沙沙作响。张克一从廊檐后跳出来,大喝道:“妖孽,还不快现出真身。”
空中响起阴冷的笑声,不一会,那女鬼飞将过来,白色的长袍在空中上下翻飞,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珠,只剩两只黑洞般的眼眶,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约有三寸长的獠牙,伸出手朝张克一飞过来。
张克一见状忙后退几步,从怀里掏出沉香水,朝女鬼泼了过去,女鬼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脸,脸上瞬时冒起白烟,皮肉一点点开始腐烂,流出血水,十分狰狞可怖。女鬼双手捂着脸尖叫一声,愤怒之下又张开双手伸向张克一,只见张克一不慌不忙地取出一道符咒,干净利索拍在女鬼面门,手里的桃木剑一把刺向女鬼胸口,猛跑几步将那女鬼推向八卦圈中,女鬼伏在地上不能动弹,只听女鬼一声凄厉的惨叫,霎时化作一股青烟,飘散不见。
张克一终于觉得可以喘口气了,忽听得房间里陆振清一声凄厉地叫喊。张克一忙一脚踢开房间门,只见陆振清吐出一口黑血,脸成黑紫色,眼神涣散,四肢抖作一团。
张克一疑惑,这女鬼的魂魄分明是未完全散去。张克一上前抓着陆振清的手问道:“那女鬼可给了你什么东西?”
陆振清抖着手指向枕头下,张克一从枕头下拿出那块蚕丝手帕,对着烛火点燃,那手帕冒出浓浓的黑烟,化成灰烬,陆振清瞪圆了眼睛,双腿一蹬,昏了过去。
收了女鬼,陆振清很快便红光满面,身体也随之康健起来。陆振清倒是诚信之人,非要将自己的一半家产送与张克一。张克一又偏偏不是什么贪财之人,只收了两块金砖。他想着以自己的本事,不能只做一个乡野的风水先生。于是他便自立门户,创了这青山道观。这样一来,他也好继续修道,以免荒废了这一身好本领。由于他捉鬼的名声在外,青山道观一步步被发扬光大。后来代代相传,一直到全真子道长这里,依然被世人敬仰。
所以,当全真道长喊了住手,那几个人便真的住了手。道长走向前来,蹲在那蛇的旁边,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念了一会,对着大蛇说:“走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所有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蛇,只见那大蛇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摇着尾巴,吐着信子,看了道长一会,跐溜几下就爬进水里,不一会就在水里消失了踪影。人群里发出众多惊叹的声音,然后又都鼓掌叫好。
道长站起身,甩了下拂尘,神色严肃地对着那几个年轻人说:“再遇见这蛇,千万莫动手,否则要有大祸临头的。”
几个人表示不解直问为什么,道长说这蛇是护全城平安的灵蛇,这些年,城里一直平安无事,这蛇有很大的功劳,所以千万不能伤害它。
道长正要离去,蓦然看见了一旁的琳琅。他慢慢走过去,福了一礼,道:“姑娘可还记得贫道?”
琳琅迟疑片刻,轻声答:“记得。”
道长又细细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她不明白的话:“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道长是何意?”琳琅不解地问。
道长摇摇头,看向远处道:“不可说,不可说。姑娘切记,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