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身赴约(二)
感觉,总是一瞬间的事儿。刚才还对周围的人还饶有兴味,突然就没劲了。食谱拿来了,点餐时,梅晓曦突然想:也不知道他准备好行头没有,安全可是最重要的。要不要自己去买点儿避孕套或者避孕药什么的?可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心情一下烦躁起来。很无聊。
旁边,年轻女人仍然在专注地翻杂志。梅晓曦发现她的发夹松开了,摇摇欲坠,她却混然不知。
“仙女,你的发夹松了。”现在,流行对一般的女性统称“美女”,有姿色的称为“仙女”。
“嗯?”“仙女”抬起头望着梅晓曦。
“我说你发夹松开了。”梅晓曦指指自己脑后。
“仙女”友好地笑笑,整理起头发来。
“在看什么好东东呢?”梅晓曦问。
“呵,有点儿意思,你看吧――《不同时期的征婚启事摘登》。”
梅晓曦接过她递过来的杂志,题目下面写着一句有意思的话:所谓有什么标准和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是在爱上一个人之前说的。
下面,摘登了三段不同时期的征婚启事:
男,28岁,未婚,米,高中毕业。体健貌端,家有小卖铺门面房两间。懂生活,无不良嗜好。觅条件相宜,能吃苦耐劳的女子,地区不限,须未婚。有意者信照寄江苏省苏州市XX街XX号XX收转。(摘自1981年11月23日某报)
女,25岁,米,未婚,本科。美丽善良,温柔多情,某公司任职。诚觅30岁左右,米以上,大专学历,综合素质好,有一定事业基础的各界男士为伴。在特区工作者优先考虑。信照寄河南省渑池县X村XX收。(摘自1月某刊)
女,23岁,米,导游,一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诚证30岁以上,地域、职业、身高、婚否不限的重情男士。信照参本栏目主持人收转。(摘自1998年3月某刊)
“确实有点儿意思,”梅晓曦把杂志递还过去,“三则启事,折射出人们的婚姻恋爱观念的进化。”
“哦?说说看。”
“第一,征婚年龄。81年28岁,89年25岁,98年23岁。我敢肯定,23岁的某女,征婚并非急着结婚,只是想简单而迅速地找个人谈恋爱,或者是玩玩儿,享受恋爱快餐。”
“仙女”浏览了一下全文,“嗯,有点儿道理。第二呢?”她拧过身子,摆出感兴趣的样子。
“第二,物质需求与精神追求。你看,81年介绍自己的条件和征婚条件,都以物质现实条件为主,那时候的人们是真正在找人过日子。89年,直白地自诩美丽善良和温柔多情,虽然还是要求对方有一定的事业基础什么的,但观念在由物质向精神层面转变。98年,”梅晓曦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打牌的三个男人,“所有的条件浓缩为一个关键词:重情。自己的条件纯粹是一个外在的粗放轮廓――23岁、一米六,自己唯一的王牌就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人们的婚姻追求逐步确实在由物质需求向精神追求转变。”“仙女”说。
“其实,是用容貌和温情套现。”
“哈哈,‘套现’,这个股市术语用得妙!就是‘套现’,套现成的成功男人。第三呢?”
“第三,人们的诚信在退化。”梅晓曦突然感觉心酸,连忙低头挑菜遮掩自己的神色。
“又怎么看出诚信问题来了?”
“是的,第三是关于诚信的问题。为什么81年的人们在启事上明示物质条件,到了98年避而不提?不光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不重要,相反,在物质和金钱**膨胀的今天,人们更看重地位和金钱。他们不愿意明示,还因为有些穷人只能二选一:要么不提,要么撒谎。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来征婚的。征婚的,大多是剩男剩女们,无重权无大钱,金钱时代的淘汰者。在启事上撒谎说自己条件优越的,是对别人不诚信;说自己不重物质条件的,是对自己不诚信。”
“仙女”若有所思:“嗯,骗自己,骗别人。”
“第四,是人们的心理问题。这当今的人们普遍存在的问题。”
“哦?”“仙女瞪大眼睛,凝着睫毛膏的睫毛像猪八戒的九齿钉耙。
“你再看,81年和89年的征婚要求里,用了‘觅’和‘诚觅’的字样,而98年,用的什么?‘诚征’。觅和征咋一看差不多,其实,他们有区别,区别在于:‘觅’仅仅是寻找,而‘征’不仅寻找,而且希望得到。81年觅的是婚姻,他们态度是严谨的,不合适不会要;98年的人们,迫切需要什么?爱情?婚姻?还是性伴侣?都不是,他们征的是填补心灵寂寞的――呃,对象。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儿好。”
“异性,不,还有同性恋呢?他们征的甚至只是一个物件或虚无的寄托。比如:网络、游戏、喧哗。”
“呵呵,征人来做感情游戏,玩金钱游戏。”梅晓曦想:还是买套儿比较好,吃避孕药对身体不好。
“你说的与现实还很有几分相像。那治疗人们心理问题的药方是什么呢?”
“不知道。”梅晓曦想:如果我都知道了,哪里还这样?
“可悲的现代人!”“仙女”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进口表,惊呼:“哟,亲爱的,我得回去上班了。”
“仙女”一走,梅晓曦又无聊起来。她默默地喝着粥,无意中抬起头,发现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偷偷打量自己,她立即嫣然一笑,笑得妖媚熟练。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出艳遇的开始呢?
那个男人叫过服务员,悄声说了几句。一会儿,服务员过来对梅晓曦说:“您的费用那位先生已经买单,他还送您一杯我们店的头牌咖啡。这是他的名片。”
梅晓曦用她还散发着香蕉水香气的玉指捏住名片,矜持地捋捋额前的留海,漫不经心地扔在旁边,低头喝粥时,她看清楚了名片上的字。
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没心思玩牌,不停地往梅晓曦这边看,惹得牌友多次批评他。
还有五分钟。自己当然不会提前到约会地点,不然就掉价了。要不去买避孕套?她又担心时间不够,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去毒日头下暴晒。她的皮肤每次暴晒了就会通红,不好看。
犹豫了一会儿,她拿出一本《复活》,装作很专心地读起来。知识女性嘛,当然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对阅读的渴望总是不期而至,就像为她买单的男人一样。
盯着名著,品着咖啡,她猜测对面那个男人的心情,心里暗暗有征服了他人的喜悦。
电话来了,告诉梅晓曦见面的地方。
梅晓曦收拾东西时,看到桌上的名片,便顺手放在提包里。路过牌桌时,梅晓曦对那个男人又笑了笑,算作对咖啡和午餐的回馈。不过,这一次的笑,不再妖魅,而是优雅而礼貌地。
来到街边,她取出那张名片,再仔细看了看,扔进街边的垃圾筒。垃圾筒旁边,一个乞丐正靠在电杆下,监视梅晓曦扔的有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垃圾筒里,苍蝇蚊子争相飞舞,唱着雄纠纠的歌儿。
“可惜呀,可惜!应该是个肯花钱的主儿,可惜经理二字前面加了个‘部门’,不会有什么经济实力。”梅晓曦想。
来到街上,梅晓曦突然惊喜地发现,街对面正好有一家药店。梅晓曦买了避孕套。等找钱时,有两个男人闯进来,其中一个支支唔唔地说:“呃……有没有什么治肾的……”
药店老板是个老大姐,她掷地有声地问:“肾脏有什么问题?”
那个男人不说话,另一个男人指着他说:“他肾虚。”被指的男人脖子立即红了。
老大姐转身抓了两盒东西,扔到柜台上:“伟哥,神油,要哪种?”又扔出一样,“还有新到的藏乐丹。”
两个男人立即抓起来研究上面的说明。
梅晓曦顿觉尴尬,抓起零钱跑出来。
在往约会地点去的路上,她又想起婚姻启示上的那句话:所谓有什么标准和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是在爱上一个人之前说的。她心想: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标准哦?好像连爱都不会了。
作者题外话:梅晓曦明明有自己的择友标准,为什么这会儿又怀疑自己没有标准?甚至怀疑自己爱的能力。是什么样的心态左右着这样一位知识女性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