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人的肩膀(六)
以往给钱多的时候,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和婆婆还相处得和谐些。现在家里经济紧张,婆婆主动省掉了她的好多开销,可关系更紧张了。
先是,梅晓曦发现,只要她不回家吃饭,或者晚上出门,婆婆那两天脸色就不好看。她还发现,只要自己对孟歌稍有不体贴,婆婆就也会不高兴。她也不说什么,但让人感觉不舒服。
就拿吃饭来说吧,孟歌在床上吃饭,饭菜都是梅晓曦或者孟母送到床前。由于经济拮据,家里买的荤菜份量都比较少,可每次婆婆都要分一大半给孟歌,婆媳孙三人一共才吃剩下的一小半。梅晓曦自己少吃些到也没意见,可欣儿还小,还指望着长身体。每次看着吃到最后,欣儿总拿筷子在菜里拨来拨去找剩下的肉,梅晓曦心里就难过。
有一次,梅晓曦给孟歌的荤菜送得少一点,婆婆转背就给她儿子加过去了。嘴里还嘀咕:“又不是没发工资,好歹还有百分之八十。”
梅晓曦一听就来气了,把筷子一放:“他的百分之八十可不是他一个人花,他还上有老,下有小。”
梅晓曦的一句“上有老”砸在了孟母的心窝子里,她冲到梅晓曦面前,不甘示弱:“我也没花你们的钱,我可是带着工资来的!虽然少一点,也没向你们伸手了,平时买菜买水果,我也贴了不少,只不过我没说而已。我算是带着工资来做保姆,你做什么脸色!我儿子才倒床几天,你就这样克扣他!你一天在外面叮啊当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我一天在家里任劳任怨地照顾你老公你儿子,没听到你一声谢,你还嫌我们母子俩花了你的钱,心肠太歹毒了!我的儿呐,你妈哪天做不动了,两腿一蹬走了,哪个来照顾你哟!老孟啊,你这个短命的,怎么走得这么早,丢下我们娘儿母子的,造孽哦!”孟母越说越激动,捶足顿胸地号啕大哭起来。
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抱着半碗冷饭,也没心思选肉――事实上盘子里也没什么肉可挖掘,他恐惧地望着妈妈和奶奶。
梅晓曦早已经泪水涟涟,她边哭边道:“妈,你也不要这样糟蹋人好不好?我知道你辛苦,但我也不好过。欣儿,是你的亲孙子吧?孟歌是生了病需要照料,可欣儿还小,他也需要营养,你每天只顾儿子,不顾孙子!孟歌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欣儿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知道你操持家务辛苦,可我也没偷闲呐!家里,我得照顾,工作,我也得做。别人总不可能因为你家里有事,所有工作都帮完吧?人家帮一次可以,总不可能帮一辈子啊!这可是长功无了日的事,谁知道孟歌哪天好?我……”
梅晓曦话还没说完,孟母就撒起泼来,她哭诉着,拿脑袋撞击梅晓曦:“好你个梅晓曦,最毒不过女人心,你的心简直比毒蛇还毒十倍!百倍!!千倍!!万倍!!!我孟歌才病几天,你就这样咒他,你咒死了他你好嫁人是不是?你受不住啦?我知道,你早就有了野男人了!孟歌,这个女人靠不住,离了!我不信,离了这个女人我们娘儿俩活不下去!不要怕,我的儿,你老娘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没饭吃!写,今天就写离婚申请!”
孟母抓起欣儿写作业的本子和铅笔,奔进卧室,要孟歌写申请。梅晓曦也追进去,孟歌一个人捧着饭碗在抹泪,两母子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梅晓曦见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也难受万分,转身跑出了门。她不知道往哪里跑,顺着家门口的林走着。长时间的压抑和委屈,如海啸一般奔腾,在胸口狂涌不止,她只想好好哭一场。路边有一张休闲椅空着,她坐上去,趴在椅背上痛哭失声。想起自己的辛苦不被理解,想起欣儿的年幼瘦弱,想起父母迅速增加的白发,想起孟歌地震时的真情厚义,想起几年来的种种不如意,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化作没有节奏却有强弱高低的乐句般的女人特有的悲怆的哭声,化作没有颜色却包含着象征悲苦情绪的从泪腺涌出兵分眼眶和鼻腔的带着咸味的液体。哭声用分贝的放肆程度,泪水用奔腾的激流速度,彰显着主人的痛苦,消耗着主人的情感的积蓄。终于,当无数路人侧目走过之后,当长椅头上的树叶被哭声震落一地之后,当夜色如温柔的外衣把一切包裹起来之后,我们故事的女一号――梅晓曦的情绪得到了有效缓解。刚才恣情的发泄使她忘记了矜持与优雅,她对着面前的空地,使劲地把鼻腔里最后一撮眼泪擤出来。当眼泪和着鼻涕一起落地的同时,她眼睛的余光发现了身边坐着的男人――魏发才。不知什么时候,他坐在了旁边?梅晓曦那因悲伤导致毛细血管堵塞而失嗅的鼻子,居然没闻到魏发才的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