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恩典

临阳地处吴郡，自古以来江南的文风鼎盛，临阳的崇文书院也是极富盛名。这一代崇文书院的山长便是已经致仕的顾阁老，顾征。临阳顾家百年世族，在朝为官者不知凡几，历代皆出名流，嫡支奋进，顾征长子顾怀忠本以官至福建总督，娶的是勇毅侯府的嫡小姐，官运亨通，本过不了几年便可升回中枢，谁料想，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多日，竟也还是去了。夫妻情深，顾大夫人也便跟着去了，独留一儿一女。

清晨的临阳笼着雨雾，朦朦胧胧像是最为写意的水墨画卷，淡淡清愁。顾府的丫鬟仆妇小厮穿梭于庭院中，准备着主人家的晨起。一大早陈氏便坐在厅上处理着庶务，各管事娘子领了各自的事务，福了福便轻轻退下了。这时陈氏身边的大丫鬟念春走了进来，微微弯下腰，敛首：“三夫人，悠然居那边说，月姑娘醒了。”

陈氏将手上的册子放了桌上，让刘云家的领着念秋，念冬将下面的名目处理一下，自己起了，带着念春，念夏往悠然居去了。陈氏问一旁的念夏：“厨房的汤水预备好了没，这大清早的，可弄些清淡温补的来。”

“回夫人，早上二夫人唤人传过了，都是些清淡易克化的，厨房的火也没有熄，张大家的一直预备着呢。”

陈氏点点头：“那便好，阿月最是喜欢张大家的手艺，打发个丫鬟去厨房说说，让以前阿月喜欢吃的点心挑些清淡的也备上。”

转过回廊，便看见了悠然居，陈氏忙快走了几步，路上打扫的仆妇都停下来福了福礼。厅前丫鬟掀起了帘子，陈氏便转进了厢房，见顾若月靠在大迎枕上，张氏端着一碗荷叶冬瓜粥，清爽宜人，正在一勺一勺的喂。看若月要起身行礼，陈氏忙挥挥手，示意不必。

张氏喂完半碗粥，见若月不愿再进，便将碗放到一旁候着的丫鬟的托盘上，挥挥手便让她退下了，转过身来对陈氏道：“今日阿月看着好了些，再吃个三五日药，日后好好温补便好多了。”

陈氏看了看榻上还有些恹恹的若月道：“阿月可受了苦，我的心肝都跟着痛。”转过身对着下面的丫鬟们，又道：“可仔细伺候着你们家姑娘，若被我发现偷懒耍滑的，仔细你们的皮。若做的好，也应当有赏。过几日，我便将宋妈妈调来，管着你们这群小丫鬟。”一番恩威并施后，下面的丫鬟们自是害怕。

顾若月看着婶婶们如此关怀自己，心下稍慰。本失了双亲，感觉自己孤零零的很，以后怕是只能和兄长，祖父相依为命，但他们皆男子，并不能时时刻刻守着自己，好在自小婶婶们便与她亲厚。想到双亲，又不免悲从中来，埋进张氏的怀中低低的泣了起来。张氏忙搂住若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嘴里念着“心肝儿，心肝儿”竟也哭了起来。

陈氏忙道：“是我说了什么惹了阿月难受了，三婶该打，阿月，二婶可别哭了，等会儿用鸡蛋敷敷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这样哭下去，大伯哥大嫂走的都不安生，以后阿月，婶婶们疼你。”陈氏一阵安慰，才慢慢的止住了若月和张氏的哭泣。又吩咐丫鬟们去熬了药和鸡蛋来，细细的服侍了若月喝药，又滚了滚红红的眼睛。又让若月躺好。

这时，念春进来，行礼忙说：“夫人，前头老太爷令二管家来传话，说天使到了，让夫人们和小姐穿戴整齐，去前院领旨。”

张氏扶起若月，陈氏安排着丫鬟们去取各自首饰衣物，力求庄重细致。

前院厅堂，顾家老太爷和李公公一左一右，顾柏林站在老太爷身侧，丫鬟们上了茶水点心后，便恭敬的退下了，“李公公，劳烦您千里迢迢跑一趟，喝口茶水歇歇。”

“顾阁老，今上让小的走这一趟是对小的恩典，宫里谁不羡慕杂家能来顾家。自从今上知道顾老爷去了，今上也难受的很。”李公公向着北方盛京的方向拱手。

“劳今上挂念，还望今上保重龙体。”老太爷也朝着盛京拱手。

李公公看了看顾柏林，道：“今上倒是对顾小公子期望颇高，望小公子以后效阁老，效先父，金榜题名。”说完，摸摸了装圣旨的龙纹盒，又道：今上和皇后娘娘也记挂着顾小姐。”

顾柏林走到厅中，向盛京拱手后“劳烦今上娘娘挂念，柏林也当效仿先祖，效忠今上，不负圣恩。”

李公公顿了顿首，“公子好志气。”

顾老太爷看大管家将香案等事务安排的差不多了，张氏也带着陈氏和孙女侯在了廊下，便与李公公道：“公公，事以安排妥当，不如——”

李公公笑了笑，起先站了起来：“早日结束，杂家也可早日回京复命。”

一行人走到庭前，张氏带着陈氏和若月跟在老太爷后面，低头跪了，便听李公公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顾氏若月，聪慧敏捷，端庄贤淑，率礼不越，风姿雅悦，柔嘉淑顺，雍和纯粹……特封为正二品嘉宁县主。钦此”

“臣领旨，谢主隆恩。”顾老太爷领着全家三拜九叩，才起来恭敬的从李公公手里接过圣旨。

“既然事已经了了，杂家这便告辞回京了。”李公公向顾老太爷拱了拱手。

老太爷回了一礼：“公公慢走。”将圣旨递给了顾柏林，便与李公公一起向大门走去。

“顾老太爷留步，杂家这便走了。”

顾老太爷站定，对李公公笑道：“李公公慢走。”一旁大管家忙上去给李公公引路。

顾老太爷目送李公公出了大门，转回了厅堂，见张氏牵着若月做在圈椅上，陈氏指挥着下人撤香案，柏林已经将圣旨装回盒里，小心的放在案上。

张氏等人见顾老太爷进了厅堂，忙起身行礼了。陈氏走了上前，问道：“爹，今日是否要开宗祠。”

老太爷喝了一口茶，看了看那双龙盒子，又看了看若月苍白的脸道：“今日是要开的，阿月既封了县主，理应告知先祖，去通知另外几房，一个时辰后过来吧。”看了看揽着若月的张氏，心下叹了一口气，又对陈氏道：“你多受累。”

“谢公爹体恤，儿媳不累。儿媳这就去安排。”陈氏福了一礼，便退下了厅堂，打发了丫鬟仆妇去打扫，又让小厮去通知各房长辈。

顾柏林坐到若月边上，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心疼及了。心下想：父母俱丧，祖父年迈，以后更应奋发进学，早日入仕，做妹妹一辈子的依靠。

顾老太爷看若月神色疲倦，便让张氏带着若月先下去歇息，自带着柏林去了书房。

待陈氏一切安排好后，顾若月在宗祠里跟着祖父，家里的长辈们拜祭先祖，看圣旨被恭恭敬敬的置于祠堂。祠堂上供着很多双龙祥云的檀木盒子，皆是顾家荣光。祭祖事毕，各方叔伯祖们与祖父寒暄过后，看了看若月，勉励了一番顾柏林便也走了。顾家治家甚严，家中子弟也是极为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