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的十和尚
张党员被打得不轻,当他从昏迷中苏醒的一刹那间,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回归到他的身体里面去,也许只回归了一半。所以他的意识是模糊的,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确信他自己在家里的床上,而且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他甚至还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他老婆翠儿。在很多时候,人往往会把现实当成幻境,而又把幻境当成现实。这多半是因为现实是残酷的,它实实在在,你别无选择,无法逃避,你闭上眼睛,现实会扒开你的眼皮,你关闭思想的大门,现实会砸毁门上的锁。而幻境不一样,你叫一命运,就会有千万颗流星扑面而来,照亮你的生活,点燃你的希望。
张党员看来是被打得灵魂出窍了,当灵魂重新归位的时候,他感到了疼痛。他记起了昨晚的事,那疯狂的歌声,疯狂的舞蹈,还有那疯狂的笑声和凄厉的哭声。他需要好好想想,他躺在空荡荡的山洞里,眼望着洞顶,那上面倒挂着一些蝙蝠,像幽灵般蠕动着,看着让人特别不舒服。他忽然想起那几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的心隐隐作痛,这种痛和身上的痛截然不同,这种痛它痛在他的骨髓里,痛在他的灵魂深处,就像有人在鞭打他的灵魂,在啃食他的灵魂。他恍惚记得他昏迷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在俯视着他,他确信那不是幻觉,他不信鬼,他是“在党的人”,“在党的人”是唯物主义者,是无神论者,但确实有一双眼睛俯视过他,这双眼睛像两眼枯井,怪异,神秘,深不见底。这是谁的眼睛呢?人的吗?“怎么不是人的呢?”他想,他确信自己见过这双眼睛,“哦,对了,”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睛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冷冰冰的,幽幽的,给人的感觉是,就像不经意摸到一条刚从洞里爬出来的蛇。
翠儿怎么样了,那些人又怎么样了呢?从洞里出来,他发现先前的经历已是昨晚的事。天气不可思义地好,阳光把整个山村金灿灿地粉刷了一遍,一切都是崭新的,崭新得让他怀疑,崭新得让他不相信是真的。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原来那个山洞是贯通的,他从另一个洞口出来了。前面有座破旧不堪的山神庙,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对里面是否有人,他不抱太大的希望。庙里杂乱不堪,神像的头还剩一小半,剩下的那只眼睛特别突出,恶狠狠地盯着张党员,就像是张党员劈去了它那一大半头似的。张党员实在看不出这里供的是那路神仙,但香案上还有香火,看来还有人来这里上香。在山神庙的角落里,有一座散散垮垮的灶台,灶台上有一口铁锅,铁锅的边早已锈迹斑斑,灶沿上还有一些餐具,无非是几只破碗,几双邋遢的筷子。另一角落有一张破床,床上皱巴巴的一床被子,黑得有些发黄的棉花从破洞里挤出来,毫不客气地显露着它的破旧。
张党员想退出来,一转身,赫然发现一个人鬼一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背后。把张党员吓了一大跳,“人们叫我十和尚。”那人说。说话的时候没看张党员,那人左手抱着一小捆材,右手捏着几片牛皮菜的老叶子,径直走向那座破败的灶台。“嗯,我是,”张党员想介绍一下自己,发现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而且那人也丝毫没有要听他自我介绍的意思。他很感没趣,话到嘴边又**地咽回肚子里去了。张党员走过去,“你是尼姑还是和尚?”因为那人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女的,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张党员是个实在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一直认为人应该就是这样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和心里的想法应该一致。“我是尼姑,”那人说,“但大家叫我十和尚。”
十和尚说话间已经升起火来,柴火在灶堂里劈劈啪啪作响,响声在破庙回荡,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氛。“一起吃饭吧。”十和尚头也不抬地说。“一起吃饭?”张党员没想到得到这样的邀请。“我看还是算了吧。”张党员看了看破旧肮脏的灶台说。“你是嫌脏吧,”她还是没看张党员,“我的儿女们可喜欢我做的饭哩。”“你的儿女?”张党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你的儿女?”“那不是吗?”十和尚仍然没看张党员,用手指了一下庙的一些角落,张党员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几只肥壮的耗子在那里懒洋洋地踱来踱去。“你不是说它们吧?”他惊奇地问。“难道还有别人吗?”十和尚依然头也不抬地说。
“真是怪人。”张党员心里想。李家村怪,又出来一个怪异的尼姑,看来他张党员是把天下的怪事都遇齐了。“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他心里说,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撕下笼罩在李家村头上的神秘面纱,他要拯救那些孩子们,拯救李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