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晔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晚上吃得有些多了,我出去走走。」他取下裘衣,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又在门外吩咐仆妇好好守着。
玉壶笑道:「郎君体贴,郡主现在可以沐浴了吧?」
嘉柔红着脸点了点头。她的小心思连玉壶都瞒不过,自然更瞒不过李晔。她正在努力适应两个人的关系,想跟他亲密一些。可成亲之前就是两个陌生人,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李晔走在花园之中,其实夜风瑟瑟,草木凋敝,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他在屋里,她想必会不自在,还是让她好好沐浴吧。他往前走着,抛除杂念,努力去想今日广陵王所说之事。云松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幸好,月色尚可。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李晔看清是李昶,知他来者不善,但也没躲避。李昶停在李晔面前,命令云松:「你退下,我有话要跟你们郎君说。」
云松不退,直到李晔说:「听二兄的,去吧。」
云松虽迟疑,但也只能行礼退下。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月色。李昶一把抓着李晔的衣领,逼到他面前问道:「你要干什么?入仕当官,好与我相争吗?」他当年考进士科,是连考了三年才考中。李晔凭什么一击即中?他忍了多日,今日在厅堂上看到父亲对李晔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了,才忍无可忍。
「我说过,二兄和我道不同,我自然也不会与你争什么。」李晔平静地说道,「考科举是我与父亲的约定。」
李昶将他的衣领抓得更紧,脸上笑着,口气却十分森冷:「你听着,我不管你要走什么路,我都会挡在你前头。李家只需要有我在官场上辅助父亲,不需要你。你若碍着我,我不会客气,更不会顾念什么手足之情!」
李晔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想把他的手拿开,李昶却用力推了他一下。
他没防备,猛地后退几步,险些要跌倒。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适时地接住他。李晔回头,看到嘉柔站在那里,眉间有愠色,不悦地盯着李昶。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发端都没有烘干。
「嘉……」他刚开了口,就被嘉柔打断:「你别说话。」
她径自走到李昶面前:「不知郎君何处得罪了二兄,二兄要这样待他?」
「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郡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好。」李昶说道。
嘉柔却冷冷道:「夫妻本为一体,如何与我无关?郎君还在发热,我方才却见二兄推了郎君。你若不说清楚,我便去告诉大人,让大人来评理。二兄在朝为官,难道不知官员每年考核,都有什么内容吗?」
她一开口,就搬出了李昶最在乎的两样,父亲和官职,倒让李昶一时无话可说。
李昶从前欺负李晔,李晔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早就把这看做理所应当,现在陡然冒出来一个人来多管闲事,维护李晔,他自然不高兴。
偏偏木嘉柔有郡主的封号,他也不敢无礼,只笑道:「怎还需要惊动父亲?我二人不过闹着玩罢了,四弟,你说呢?」他眸中透出几分阴翳,话里也有警告的意味。
李晔知他素来心狠手辣,狭隘自负,让他占了上风,自然也就无事了。他走到嘉柔身边说道:「二兄并非故意,我们是闹着玩的,不要惊动父亲了。」
「可是我明明看见他……」嘉柔不肯罢休,忽然被李晔伸手抱入怀中:「别生气,我没事。」他的语气温柔如水,她瞬间安静下来。他身上的香气依旧淡雅,怀抱犹如大海一样,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嘉柔也沉溺其中。
李晔抬眸看向李昶,示意他离去。
夜空中,那团乌云飘走,月光复又皎白。李晔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很乖,静静依偎着他,心中感到愉悦。她维护他,他是高兴的。只是她双手垂放,始终没有回抱他之意,又难免有几分失落。他见李昶走了,放开她道:「回去吧。」
嘉柔点了点头,她还是在意李昶的事。刚才她沐浴完毕,还在熏发,就见云松单独回来了,说李昶来找他。她想起今日在堂屋上李昶看他的那一眼,心中牵挂,就披衣来寻他。恰好看到了李昶推他的那一幕,自然上前维护。
她不知兄弟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关系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
「二兄以前,也总这么欺负你?」她问李晔。
李晔的神色淡了几分:「我不住家中,与他很少见面,不总是如此。」
「那为何,你们看起来像是有过节?」嘉柔忍不住问道。
李晔停住脚步,嘉柔以为自己多嘴了,连忙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吧。我只是有点在意他对你的态度,不知以后如何相处。」
李晔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在想要从何说起。在我出生以前,二兄一直都是长安城里公认的神童。听母亲说,我在襁褓中时,他也是待我很好的。甚至我幼年第一次拿笔,还是他手把手教的。」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后来我年岁渐长,在诗文方面显露一些天赋,外面就开始传我的才能胜于他。」
「二兄自负,那时待我已经有些不同。有一年卫国公府举办中秋宴会,破天荒地邀请我们兄弟三人同往。卫国公府积金堆玉,对彼时的我们来说,犹如仙境。席上卫国公要众人赋诗,胜者可得十金。我因想要钱买一套墨宝,便全力以赴,结果侥幸得胜。后来我才得知,开席之前卫国公曾私许二兄,若他能在众人之中胜出,便保他入国子学读书。」
嘉柔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李晔夺走了李昶的机会,李昶因此怀恨在心。世家大族中的资源向来不是平均分配,出众的人自然能拥有更多的机会,而稍差一些的,只能靠自己苦熬。
对李昶来说,李晔是个巨大的威胁,自然不能容他。
李晔说完,对她一笑:「就是这些,都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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