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大堂里宣布了这个决定之後,底下几条人影立马窜近,泪流满面的上来抱着她大腿哭喊——
「庄主啊,你可不能抛下师兄们啊!」
贺锦如黑着脸一脚踹飞一个,道:「你们好歹是我的师兄好吗,能稍微有点出息吗!」
一直以来,千松庄在江湖上都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毫不起眼的门派,直到出了贺锦如这麽个威武的天下第二,才算是略略扬眉吐气了几分。
说起来,贺锦如在师门之中其实是年纪最小的师妹,却远比她的几个草包师兄来得有出息。
她从五岁那年开始拿鞭子,苦练八年,居然从原本门派那本普普通通的家传鞭谱中得到顿悟,自创了新的招式。
於是十三岁初入江湖,便一举窜上武林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只可惜那一年,十五岁的叶轻鸿接连打败了武林中公认的三大高手,一举成名天下惊,於是她引以为傲的辉煌战绩,就直接被彻底无视了……
从那时候起「千年老二」的名头就扣在了她的头上,到如今她都二九一十八岁了,还依旧甩不掉。
身为一个有志气的掌门人,贺锦如决定加快速度干掉叶轻鸿,只有成为天下第一,她才能把本该属於自己的喝彩都挣回来。
顺便也报一报多年前和他结下的仇。
想到这里,她再也不理会不成器的师兄们,只转向座中一人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庄中大小事务……以及众师兄们,便劳烦冷大哥了。」
冷冽人如其名,常年只穿着一身玄黑锦衣。一张轮廓立体如雕塑的脸上,向来只有冷峻的神情,教人辨不出喜怒。
听闻此言,他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一顿首,道:「是。」
贺锦如冲着他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放心。
冷冽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来到千松庄的。他为人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她不曾同他直接交手过,却能感觉到他的武功绝对不弱。
只可惜他为人太过低调,平日里又极少出手,故而在武林中没有什麽名声。
最开始贺锦如也怀疑过,以他这样的身手,为何独独选中了并不出挑的千松庄效力?
然而几番试探之後,见他为人沉稳可靠,并且对庄中事务颇为尽心,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反而将各种重要事务悉数交给他打理。
再说了,不指望他,难道要指望自己那些不中用的师兄吗?
【第二章捡到仇人怎麽办】
临行前夜,贺锦如独自一人在房内收拾东西。
她决定要揪出叶轻鸿并非出於一时的冲动,毕竟,在无数次被断天门客客气气的拒之门外後,她通过各种途径也慢慢得知,叶轻鸿这人确实有许多年都不曾回过断天门了。
至於他的人到底在哪里,也只有先探探消息,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盯着包袱有些出神的时候,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贺锦如立刻警觉地看过去,问:「谁?」
「是我。」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正是一身黑衣,整个人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的冷冽。
「冷大哥。」贺锦如缓和了神情,冲他微微一笑,「这麽晚过来,可是有什麽事吗?」
冷冽没有说话,却几步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贺锦如心中一动,掌心感觉到多出了一种软软的触感,是冷冽将什麽东西交给了她。
和他一贯冰冷的面色不同,他的手和常人一样是有温度的,甚至连指尖都带着明显的暖意。
贺锦如低头,发现自己拿到一包灰色粉末。
这粉末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粗制滥造的嫌疑,可她一看便知,这是江湖中一种用於追踪的特制粉末。
这种粉末自带一种隐秘的气味,极为持久,寻常人无法嗅到,而受过特训的人,即便相隔百里也能辨别出它所在的方位。
「去多久?」
耳畔响起冷冽低沉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取决於什麽时候能找到他。」贺锦如回过神来,将灰色粉末收入袖中。
言下之意很明显,除非找到叶轻鸿,否则她不会回来。
「若是遇上麻烦,便用这个。」冷冽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凝视着她,幽深的眸子如同一滩沉静的湖水,「若是三个月没有音信,我便去找你。」
语声落下,他彷佛觉得自己说了太多话一般,立刻转了身,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匆匆离去。
也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冷冽太不善於表达……贺锦如站在原地回味着方才他的话,只觉得面上微微有些发烫。
说来奇怪,平日里不知有多泼辣剽悍的她,每每到了冷冽面前,便犹如受到某种冰冷气场的镇压,文静到简直可以配得上「静若处子」几个字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贺锦如便带着简单的包袱踏上了行程。
初秋时节,晨露微凉,千松庄一众歪瓜裂枣正立在风中瑟瑟发抖地打着哈欠,唯有一人身形挺拔,如同青松翠柏般笔挺瘦劲。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贺锦如离开了很远很远,都不曾动过。
贺锦如打马不疾不徐地走着,思绪却有些飘忽。
方才离开之前,冷冽并没有如旁人那般说着「保重」或者「一路顺风」之类的陈词滥调,他只对自己低声说了一句话——
「回来之後,我有话告诉你。」
这话让贺锦如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出神,她怀疑对方是故意卖关子想引诱自己早点回来,可转念一想,这实在不像冷冽会做的事。
那麽他要对自己说的究竟是什麽呢?
贺锦如发现自己全无头绪,原来自己对对方根本就一无所知……
思绪漫天游荡着,直到胯下的棕马忽然高扬了马蹄,发出长长的嘶鸣,她才回过神来。
贺锦如差点没被掀飞出去,还好急忙拉住了马缰,可一抬眼,却惊讶地发现道路中间正横着一具屍体。
屍体周围只见刺目的鲜红,浓重的血腥气息更是扑面而来,血量之大,显然不只出自一个人。
下了马,贺锦如走到那具屍体前,蹲下身,抬手探了探鼻息。
人果然已经死透了,只不过身体残留着些许温度,伤口处的血也依旧黏稠,可见并没有死太久。
如此看来,这里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厮杀,并且这厮杀很可能还未结束,正在前方继续上演着。
正准备起身,余光忽然落在那人的右手上。
心口一紧,她将那只手握住仔细打量。
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厚厚的茧,细看之下,形状如同月牙。
而会在这样的位置生出这样形状的茧,江湖中,也只有一个门派而已——
断天门由於剑招灵巧多变,门人右手虎口有一处便会时常着力摩擦,握剑的时日长了,剑柄便会在那处留下一道月牙形的茧,这是别的门派所不会有的。
三步并作两步,贺锦如身手矫健地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顺着鲜血滴落的方向飞驰而去。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断天门的人都在这里,叶轻鸿那个混蛋还会远吗?
沿路上不断有死屍倒在路边,贺锦如都一一检查过,大部分是断天门的人,小部分的身分却无法判断。
而血迹直到前方的密林便停止了。
在林子外打马立定,贺锦如侧耳倾听,隐隐约约听到打斗的声音。
她没有迟疑,立刻夹了夹马肚子,策马走了进去。
林子里长满了枝叶参天的古木,几乎连天空都要遮蔽了,道路崎岖,碎石嶙峋,也十分不好骑马,故而走了片刻,贺锦如乾脆下马步行。
但走着走着,她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幸的事实——
她……迷路了。
无论怎麽走,好像都在原地打转,而打杀的声音却是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让人根本无从判断。
贺锦如向来是个急躁性子,情急之下,乾脆扬起鞭子,劈里啪啦地往古木的树冠上乱抽一通。
不管怎样,抽掉些枝桠,让日光射进来,也方便认路一些。
谁知她这几鞭子抽下去,枝桠没掉多少,却是忽然掉下个人来。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过离奇,贺锦如全无防备,居然结结实实地被那人压在了身子底下,半晌才挣扎着爬出来,将人翻了面,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扔进人堆里必然立马就找不着了。
他胸口残留着零星的血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四肢动了几下,没能起来,倒是结结实实吐了口血。
贺锦如站起身,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人,道:「喂,你还好吧?」
那人抬眼看了看她,接着张了口,似是想说些什麽,但话还没说出来,又吐了一口血。
贺锦如这才想起来,这人受了伤,赶紧抬手替他点穴止血,但那人咳了咳,还是继续吐血。
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自己的手法分明无误,怎麽止不了血呢?
正准备再点穴的时候,却被对方抬手止住,问道——
「姑娘……姑娘可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