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贺锦如脑中飞快地闪过季冰清房间架子上各式各样的奇葩药丸、药水和药粉,顿时深以为然。
此时,外面传来季冰清的声音——
「丫头,来帮我打打下手。」
贺锦如心里还是挂念着冷冽的伤势,闻言赶紧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临走之前,想起刚才叶轻鸿对自己如此放心的态度,心里顿觉有点不爽,便顿住了步子,特意地道:「我去看看冷大哥的伤。」
「嗯,你去吧,顺道代我问他一声好。」叶轻鸿笑咪咪地冲她一点头,没有半点吃醋的模样。
贺锦如拂袖愤然离去,心里默默地骂道:混蛋!
等她走了之後,叶轻鸿便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边。
外面季冰清鲜黄色的身影正好一闪而过,进到了隔壁的屋里。
他微微眯了眼,沉吟良久,眸光中一片沉肃。
【第二十四章饮月宫的秘密】
季冰清虽然唤贺锦如过去打下手,却只让她帮着端端水盆、送送草药什麽的,至於近身的事情她都是一个人包揽了,并不让旁人插手。
见她这样一副护食的模样,贺锦如自然也没必要往前凑,加上透过打量季冰清从焦虑渐渐变得平静的神情,大致推断出冷冽的情形应当还是在她掌控之中,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趁着空档,她将外面被晾了大半夜的饮月宫门徒拎了起来,为了防止他知道进山谷的路,便把人敲昏了装进小推车里,准备扔到山谷外面等他自己醒过来。
叶轻鸿同她一道,因为他的任务是用手中剩下的解药,把一路上所见到的其他人的毒也解了,故而就留在了半道,没有出去。
此时红日西沉,天色已然明显地黯淡下来,整个山谷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原本的花红叶绿也添上了淡淡的灰。
见贺锦如推着小推车消失在山道的另一头之後,叶轻鸿撩起袍角,踏入一旁人影横斜的草地。
蹲下身,一探对方的後颈,果然,人已经死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对方脖颈处乾脆俐落的剑痕。
不同於贺锦如的神经大条,他刚才路过的时候便已然注意到,却不动声色,只待贺锦如离开之後,才自己悄然试探。
因为他知道,这些屍身多半与冷冽有关。
此刻看来果然如此。那伤口他只消扫一眼,便知出手之人武功绝非寻常之辈,这更加重了他之前的怀疑。
如此武艺高强的人,却甘愿留在千松庄这样的地方,原因一定不会简单。
正思量着,不远处已然传来贺锦如的声音。
他赶忙站起身来,做出刚刚忙完的模样,走出了草地,冲着走过来的贺锦如道:「这些人便权且扔在这里,等他们自己醒过来好了,我看他们还有人尿了裤子,想来之前在桃花迷魂阵中是吃了大亏的,醒来之後逃还来不及,万万是也不敢再往里去了的。」
贺锦如也觉得有理,便没说什麽,同他一道返回了仙居之中。
回去的时候,天已然全黑了。
院子里,季冰清一个人坐在石桌前,样子彷佛若有所思。
贺锦如同叶轻鸿对视一眼,走上前去,刚准备开口,季冰清便好似将她看穿了,道——
「他已经没事了,只不过人还未醒,想来……还需要几日。」
她平素一开口,不是调侃就是戏谑,从来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今日的语气却是判若两人,不仅平淡,其中还透出隐约的疲惫。
叶轻鸿看在眼中,却只做不知,冲她笑道:「凭你的医术,这世上还会有救不醒的人?」
季冰清低声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贺锦如也觉得她太过反常,准备发问,衣袖却被人不着痕迹地扯了扯。
叶轻鸿冲她使了个眼色,又对季冰清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和锦如就先进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和贺锦如各自回了房。
山谷中的夜色格外深沉,而今日天幕之中的云霭也似格外的浓重,将月色遮蔽了大半,只偶尔透出一丝光亮,散散地铺洒而下。
季冰清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直等到露湿重衣,觉出些许凉意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从衣袖中重新拿出那块玉佩来,借着昏暗的天光,低眉打量着。
可她此刻的心,根本无法做到同着夜色一样的平静。
忽然,一只手斜伸过来,竟生生地将玉佩夺了过去。
季冰清一惊,回过头,却见叶轻鸿一袭素衣,长身玉立,眉眼含笑,正将玉佩举起几分,抬眼打量着。
他口中啧啧道:「这可是一块极为上乘的玉佩啊,足可以卖千两银子了。」
季冰清没有接话,只朝他摊开手,做了个「还我」的动作,同时道:「就是千两黄金也不会卖。」
叶轻鸿看够之後,倒也老老实实地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然而人却跟着上前一步,坐到了石桌的另一头。
他也不说话,单是笑咪咪地拿一双桃花眼盯着季冰清。
季冰清是知道他的德性的,一见这表情就知道没好事,便冷冷道:「有话快说!」
叶轻鸿笑容明显了几分,却偏不快说,反而优哉游哉地绕着圈子道:「我知道你素来耳力过人,可刚才竟连我这个伤患走到身後都不曾发觉,却不知是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季冰清听他分明是话中有话,微微敛眉,声音明显肃然了几分,道:「你到底要说什麽?」
叶轻鸿闻言,身体前倾了几分,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眼眸,笑意这才淡了些许。
半晌停顿之後,他压低了声音,徐徐问道:「那个冷冽……他就是当年那个你为他连玄医门都能弃之不顾的人?」
季冰清没有回答,可她骤然凛冽的目光,以及微微一震的身子,都分明昭示出了答案。
叶轻鸿心下已经了然,便将身子挪了回去,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当年季冰清将玄医门解散的时候,他也只是遥遥听闻,江湖传言纷纷扰扰,真假难辨,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此事同一个魔教门徒有关。
再之後,由於当事人消失得太过彻底,江湖中的流言也没能传出更多的花样,便慢慢地自行淡去,故而他所知道的,仅止於此。
只是,纵然季冰清同他有旧交,在多年的江湖历练之下,叶轻鸿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已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此番之所以对此事格外关注,不过是因为冷冽是千松庄的人。
既然同贺锦如有些关系,那麽他便不能不刨根究底了。
比如,当年季冰清分明为之赴汤蹈火,为何这个冷冽最後却去了千松庄?
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因果,叶轻鸿凭藉现在所知道的,暂时还不能猜透,但他却能感觉到,事情一定不简单,一定不止陈年旧事,或许……
眼光骤然一凛,有什麽从脑中闪过,他忽然抬起头,盯住季冰清,一字一句问道:「这个冷冽……同饮月宫是什麽关系?」
「果然什麽都瞒不过你。」季冰清闻言,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无奈,道:「冷冽并非他的本名,他叫凌煜,曾经是饮月宫的左护法。」
这个答案是叶轻鸿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他震惊了好一会儿,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季冰清却彷佛坦然了许多,如释重负地低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我背负了这麽多年,今天找个人来说说也算不错。」
一听可以挖到更深层的隐情,叶轻鸿立刻收起满溢的惊讶,调整了神情,笑道:「自当洗耳恭听。」
季冰清低头抚弄着手中的玉佩,道:「六年前,他背叛了饮月宫宫主贺兰冥晟,身受重伤逃离饮月宫。我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他的。」
她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个黄昏,她回到房中,惊见墙边倚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他低着头,深邃的眉眼陷入阴影之中,一时间教人看不清。
「擅闯门主闺房,绝非有意为之,只因身受重伤,想借玄医门一处栖身几日,待得伤癒之後,便会自行……」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沉稳有力,只是话未说完,人已经颓然地倒了下去。
季冰清蹲下身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拨开他一直紧紧按在肩头的手,见其下竟是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惊讶之余不觉哑然失笑。
身上带了这麽重的伤,刚才说话的时候却一丝气虚的破绽也没有露出,这人的警惕和定力实在是江湖少有。
那时候的季冰清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了玄医门的新任门主,即便已然觉察到对方并非中原人士,但她到底还是将人留了下来。
玄医门中每日救济的伤患不可计数,故而他的存在也未过多引起旁人的注意。
凌煜被安顿在了偏院的客房里,依照季冰清的嘱托,终日只是卧在床上,由着她隔几日前来换药。
只是他这人面上的神情永远写着「冷淡」两个字,没有情感的波动,也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流露。
对於季冰清的出手相救,他也只是微微颔首,道:「多谢门主,今日之恩在下铭记在心,日後定当还报。」
话自然是诚恳真挚的,季冰清便也忽略掉他太缺乏感情的语气,笑道:「今日这话我可记着了,来日可不要反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