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长亭外,古道边

第60章 长亭外,古道边

“我曾劝说顾香主出洋,避一避风头,但是顾香主始终不肯离开国土。上次联系,他特意将你和顾小姐托付给沪城的许先生照看。

许先生是顾香主的旧友,在沪城开了呢绒厂,对南方政府颇为支持,为人仗义,听闻顾香主的遭遇,特地差我来东北接你们去车站——”

余秋生正说着话,一大帮子男人突然冲进来,大声喝道:“顾成彰,还钱!”

江九黎怔住,“我舅舅欠你们什么钱?空口无凭,有字据么?”

领头的男人将袖子一捋,“嘿,小丫头片子,你舅舅虽做了抢下鬼,欠我们钱庄的钱可不能赖账,你要字据是吧?阿元,把字据拿来!”

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上前,从账本里翻出一张纸递给她。

白纸黑字摆在眼前,辨不出真假。

共五万银元,算上利息,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数目。

江九黎拖延道:“能不能宽限几天,这院子乱七八糟的,你让我打哪儿变出钱来?”

男人态度蛮横,“宽限?顾成彰家大业大,说没钱谁她妈信!我看你这衣裳不错,不如脱下来给大爷当两个钱用用。”

眼珠子像长在了江九黎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余秋生听了,冷笑道:“等等,顾先生家大业大,怎会欠你们的钱?且你这连签字署名都没有,算哪门子的欠条?”

男人扬声嗤笑,啐道,“你又算哪根葱?敢管老子的事儿!”

余秋生本是洪门的打手,被男人照脸啐了一口唾沫,不由怒火中烧。

他把指节掰得咯咯作响,“你这仗势欺人的东西!”

男人见余秋生这模样,同样不甘示弱。

从腰间抽出把匕首,高高地举着,猛地朝余秋生刺了过去。只见寒光一闪,余秋生侧身躲开,反手捉住对方的手。

男人吃痛,惨叫一声,手臂竟像面条一样无力地耷拉着,额上冷汗淋漓。

“上上上!都他妈给我上!”

余下的人喊打喊杀地冲上前,却被余秋生两三拳揍了个满地找牙。

众人嗅到势头不妙,当即逃之夭夭。

余秋生显然没过足瘾,作势要追击,江九黎一把将他拉住。

她劝道:“余先生,算了,舅舅得罪了日本人,你们这时出手接济,已经是一步险棋,不能再节外生枝,带累了你们的威名。”

余秋生凝视着她,最后塞了一封信在她手里,道:“这是顾香主曾写给许先生的信,江小姐请过目。”

江九黎轻轻展开,字迹苍劲有力。

确实是舅舅的手笔,信中提及了托付之事。

心下疑虑随之消融。

沪城成立了各种商会、协会以及帮会,是发展实业的佳地。

原来舅舅和母亲放弃了优渥的生活,投身救国大军,早已为她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

斟酌后,她决定带顾舒乐离开烟阳。

这是1919年,8月8日,立秋。

在余秋生的帮助下,江九黎将所有的房契和地契兑现,存入了银钱行。

大叠银元券换成了薄薄的折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图章。

那天,火车驰飞着。

耳畔轰隆轰隆的响声,窗外是不断后退的景色,离东北越来越远了。

顾舒乐问她:“姐,我们要去哪儿?”

“沪城。”江九黎道。

“那爸爸怎么办?”顾舒乐说完,便失声痛哭。

顾成彰真的去世了,埋在顾家祖坟里,再也不能相见了。

顾舒乐伏在她怀中,眼泪打湿了袄衫,“爸爸走了,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你还有我,舒乐,有国就有家,我们还有无穷无尽的将来。睡吧,睡一觉,我们又有了新的生活。”

江九黎拭去泪水,哼起了儿时母亲哄她入睡的歌谣,“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这叶落了的秋天,活着,像纸鸢向苍穹,凭一线的力量。

……

“什么,你说搬走了?她将宅子卖给你了?”

傅其琛抬眼,才发现顾宅的匾额已被取而代之,易了主。

跟前儿的陌生人并没有撒谎。

“你知道不知道这家人去了何处?”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罢,傅其琛静沉着。

胡同口传来吆喝声,是叫卖糖葫芦的,串串红鲜,如同旧珊瑚。一片枯叶悠悠飘落,在渐斜的日光里,拖过一笔黄色的线条。

“少帅。”

傅其琛恍惚听到有人叫他,他以为是江九黎,她捉弄他的时候,总是这样的语气。

然而,现实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美好的泡影。

傅其琛定睛一看,林慕辞正缓缓走来,茶褐色的军服带着嚣张的气焰。

他不悦道:“居然是你。”

林慕辞问道:“你怎么来了?”

傅其琛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早上吃了洋莓。”

林慕辞一脸冷漠,“你吃什么和我有什么相干?”

“我来不来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少帅,我把江小姐交给你,以为你会保护她,可是现在,很显然,你没有这个能力。”

傅其琛揪住林慕辞的领子,咬牙道:“是你送她离开的?”

“不是我,”林慕辞轻描淡写道,“顾家落魄了,江九黎宁肯远走他乡也不愿看到你。”

那晚六国饭店的舞曲竟成了别离曲,傅其琛以为是关系回转的好兆头,谁曾想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如此,当时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忽觉悔恨到了极处,他松开手,提醒道:“别忘了,她也没想过要找你。”

“你我都做不了她人生中的救赎者,唯一可以成全的,就是给她自由。”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你说让她自由?”

江九黎最终谁也没选。

林慕辞莫名舒畅,拍了拍他的肩,“放手让她成长,她有一套自己的道理,你想通了自然会明白。”

“你好像很了解她?”

“少帅含着金勺子出生,从来不缺女人,又怎么会懂女人。”

气氛变得反常,两人和朋友一般,谈着心。

傅其琛没回应,什么含着金勺子出生,什么不缺女人。

他不过是他的大帅爹一激动就造就的物品,高兴了是小六子,不高兴便是妈了个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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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正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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