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物降一物

九 一物降一物

吃罢饭已到九点,互道再见,溜溜达达回到家,收拾停当哄儿子睡觉,看会电视然后洗漱上床。10点、11点、11点半,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12点我和妻子关灯睡觉,才想起今日又忘记了给莫菲打电话的事。拿出手机翻看今日的电话和信息记录,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翻来翻去终究是个失望。妻子在迷迷糊糊中问我:“拿手机干什么?”我赶紧把电话关上回答:“前面寒柏发了个短信我没看到。”妻子转过身,“啥时候啊?”我迅速把电话推到床头柜最远处,“他问我们到家没,就这事。”

妻子的睡意突然去了一半,她翻过身对着我笑道,“寒柏倒真是个心细的人,怎么娶了那么个媳妇?”我把头埋到被子里闷声回答:“人家夫妻俩的事你管他呢。”妻子不依不饶扯着我的被子继续八卦,“难道你不觉得文花配不上韩柏!”我心里全是理不清的线头,哪里还有空闲的脑细胞思量别人的事,于是附和道:“嗯!”妻子显然对我敷衍的态度不满意,她酸溜溜的说:“不过我可真羡慕文花,人不咋样但有福气,能找到一个好老公,你看寒柏把她迁就的。”

我讪笑道:“一物降一物!”

妻子:“那我们呢?”

我:“这不明摆着吗?我可是有口皆碑的模范丈夫!”因为心虚,语气反倒格外强硬。

妻子:“寒柏才称的上模范,你还远着呢!”

我狡辩:“我哪点比不上人家,你要长成文花那样,哪怕每天披红挂绿的我也保证对你忠心不二行了吧!”

当然最后两句对话纯属玩笑,玩笑是化解尴尬缓和气氛的良药,于是妻子又嘻嘻哈哈的与我聊了几句便沉沉睡去。我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和王寒柏,明明我各方面条件都更优越一些,尤其是我的妻子,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学识修养都远胜于年文花,可为什么王寒柏可以开开心心守着那样一个女人生活,至少到现在依然维持着婚姻的纯洁,而我却什么也守不住。莫菲说的对,我背弃了一个幸福的女人,伤害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大年初二的晚上,终于盼来莫菲的电话,她问:“你好吗?”我回答:“好!”她又说:“新年快乐。”我回道:“也祝你新年快乐!”刚巧我妻子带儿子下楼放炮玩,屋里只有我一个,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谁知她却说道:“你忙吧,再见。”我脑袋里闷闷的,也跟着一句“再见”便挂上电话。我恍恍惚惚的下楼看儿子放炮,我一边挽着妻子的胳膊咧着嘴笑一边想莫菲,怎么想都觉得莫菲那句“再见”说的凄婉异常,好像自此以后再也不见。

初七一过,上班的人陆陆续续的返回单位。妻子又多住了几天,过完十五就带着儿子返回家中。单位的公寓毕竟不如家里头来得舒服,起居都甚是不方便,儿子也腻味了在这狭窄的房子里转圈,嚷嚷着要回家,毕竟家里有他的玩具、动画片和小伙伴,而一个父亲的魅力究竟有多大,想来也不过如此。

送妻子上了车,儿子把脸贴在窗户上,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我也使劲的挥手,脑袋里却是木然的,思想早已跑到千里之外。车刚开动我拨通了莫菲的电话,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但连拨了好几次都被她压掉了,我心里烦躁起来,发了短信过去询问,“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耐心等待她的回应,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还是什么也没有等来,弄得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手机坏了,或卡出了问题。于是有一日出去买了一部新手机,又反复给其他人发些无聊短信测试,结果让人失望。

让我更加失落的是迟迟等不来的那一纸扶正调令。我每日走过大李的办公室看到他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报纸的姿势一成不变,仿佛他是一棵树扎根于此,这辈子都不会挪动一步,而我也将被他困在这里一起腐烂,最终成为滋养别人的肥料。好在我的心境改变不少,从最初的焦虑到后来的暴躁、诅咒、发火、生闷气到如今的平静。时间连钢铁都能腐朽成渣,更别说我这颗肉质的心。

我漠然的看着大李,心如死灰。

耐着性子几次明里暗里拜访领导,领导好脾气的安慰我,让我等等。我孙子似地点头哈腰,“好的,好的。”当然一条被人勒着脖子的哈巴狗除了摇尾乞怜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何况老板拍胸脯告诉你路已铺好,自己又怎好去找旁的路走,再者我又如何舍得这拼搏多年才得来的机会?若是再退回去,光是看笑话的人就能把人逼疯。大丈夫能屈能伸固然可贵,但这一曲一伸也得有个空间才好。

我蜷缩在密不透风的小盒子里,掰着指头捱过一天又一天。转眼已到3月,电视里整日都是些春意盎然的画面,越发衬托出戈壁的荒凉。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这样恶劣的气候,可是每一天,当我走在冰冷干硬的土地上看着那些枯黄的草茎和沉睡的枝桠心里依然难过不已。今年的沙尘暴特别多,尘土扑面而来,钻进我眼里逼我流泪,钻进我嘴里逼我叹气,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钻进我的心,逼我疼痛。是的,我是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我不该这样善感且动不动就流泪,可怎么办才好呢?冬日凛冽刺骨的风盘踞在心里不肯离去,属于我的春天没有到来的期限。而莫菲真就配合着长成了一棵骆驼刺,无时无刻不在刺痛我,拔不掉,忘不了。有时我会想,这个办公室也许就是我的坟墓吧!我如此消极,却找不到一个人听我倾诉供我依靠,以前还能在幻想中抱着莫菲,现在浑身尖刺的她,让我如何靠近的了?

继续加强了对小孙的“攻势”,但彼此间的关系却比从前愈发生硬,毕竟有99%的情况都是我主动贴上去。他的语气维持着原来的尊敬和亲热,但脸色却日渐的不好起来,我假装对此视而不见。他也许是尽了力的,所以对我“不懂事”的打扰颇为烦恼,毕竟他亦无法分太多精力在不相干的我身上。闲谈中他有几次暗示我不要再寄希望在他身上,说最近上头不安定,暴风骤雨就要来了,他自己自身难保。但总是语焉不详,我也顾不得许多,只当是他推诿之词。

3月中旬,还真有股风吹了过来,先是一两个人,然后是一群人,最后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神经兮兮。上班时间常常在办公室里要么找不到一个人,要么就是很多人正扎堆聊天,内容只有一个――改组。这种沸沸扬扬的场景以前也出现过,但大多数的结局是不了了之,所以我没有参与其中,保持观望态度。直到有一天我和王寒柏一起吃饭,从他的嘴里也听到这个词,我才不得已开始相信,真的有一场大风暴要来了。王寒柏显然很镇定,对他这样纯靠实干吃饭的人来说,这件事与之关系不大。一场变革也许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但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下,像他这种肯做事会做事的人却没有人会去碰。因为无论谁当领导,都必然需要如王寒柏一般不吭不哈埋头干活的人稳固江山。他们没有派系也没有枝桠,他们不是任何人的威胁,只会默默的成为别人生存的土壤攀爬的阶梯。这样的人,这样的王寒柏说起“改组”,脸上的表情和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我却如何淡定的了,心里有些期待还掺杂着惶恐,我渴望一些改变打破现在僵持的局势,让我赶紧伸伸胳膊动动腿。又害怕自己不幸被逼到更狭小的角落,只需要想象,我就能身临其境的感觉自己正身处逼仄的空间,连呼吸都变的困难。王寒柏看我脸色不好,也陪着我多喝了几杯,他不是会说话的人更勾不起人倾诉的**,或者只是因为无权无势的他什么也帮不了我,所以我才没有诉苦的念头吧。否则我为何要对着小孙叨叨个不停,即使对方频频皱眉也堵不住我的口。

酒越喝越闷,我期望自己赶紧醉倒过去稀里糊涂的至少混过今日再说。可惜脑子就跟疯了一样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喝到最后我甚至还想起上小学时同桌的名字,我摇着头苦笑着对王寒柏说:“累!”王寒柏不胜酒力,脸上红扑扑的,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但不管我说什么,他的反应都是赞同,于是他顺着我的话大力的点点头道:“就是累!”我问,“你累个什么劲啊?”他挠着头回答:“以前当技术员也不觉得,白天干完活,晚上回去一挨床就睡着了,现在反倒失眠,真是想不通。”我故意板着脸责问道:“你这话的意思反倒骂我多事呢?”王寒柏紧张的脸上的红色瞬间变成酱紫,他搓着手解释:“我不会说话,你帮我我哪能这样想,咳……”

其实我哪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只是觉得无聊开个玩笑罢了,但他紧张的样子真的很可笑,我继续道:“你倒是一心图清闲,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小心被文花听到了不拔了你的皮。”他更加窘迫起来,低着头讷讷的说,“哪能呢,文花也就说说,其实说穿了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心安呗,她也不能想那么多。”我大笑,“你啊,你啊……”王寒柏跟着我局促的笑说:“我就这样人,改不了了!”

是的,王寒柏就是这样一个“心安理得”的人,而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莫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所知的只有即得的利益和唾手可得的好处,眼下也只会关心“升迁”和“改组”。我问王寒柏对改组的看法,他自嘲的说:“这些都是上头的事,我们这些做事的人也就看个热闹。”

我对于他把我归于“我们”一类既高兴又沮丧,我应和道:“就是,管球那么多!”

我们碰杯,再无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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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属于你和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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