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弟子不必不如师

这天地间万物繁衍生生不息，有洞天福地山水灵秀，更有贫瘠僻壤地脉荒芜，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便有瀚海无边人迹罕至。四海山川若是得天眷顾，便是一方宝地，可令修行之人趋之若鹜，若不得天眷，便是一处恶水穷山灵气稀薄，令人避之不及。

地势如此，人亦如此。天眷之人，也许承负前生善因善果，亦或是累世功德加身，生来便有无边福泽气运，一朝踏入修道门，即可扶摇上九天，自此顺风顺水非仙既佛。若是那天弃之人，行一步时运不济，走一步命途多舛，一生飘摇，沉沦苦海，若修道，便是天煞孤星。

杨戬便是那生而被上天厌弃之人，他是不世天才，却享尽世间生离死别，背负无穷心酸苦痛。灌江口四季风暖，常有潇洒君子临江而立，对月对酒，落花成雨，白衣落拓之下，尽是道不尽的落寞与无奈。

海上长风浩浩，飘摇风雨，激斗之时无暇他顾，避雨决终是漏了破绽，悟空全身尽被海雨沾湿，咸湿的海水蜿蜒而落，在面颊上激起微痒的感觉，悟空忍不住摇了摇头，甩掉面上的水，却有更多海雨淋了下来。出世以来无限嚣张，这是头一遭，被人逼到此等境地。

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开端，此时的片刻狼狈，与以后的万般痛苦生死一线比起来，堪称极乐净土与九幽地狱的差别。

毕竟，任何嚣张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承受得了那代价，便有了更加嚣张的资本，无法承受，就此收敛一身傲骨安于天命即可。

此时的他，入世尚短，嚣张的性情里带着一身混不吝，欣赏他的人是真的打心底欣赏他，若厌恶他的人，真的一眼都不愿看见他，毕竟看见他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而又没法干掉他，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觉得杨戬派人在花果山动了手脚，伪面君子便是他给杨戬的定义，所以便有了那脱口而出的一句，我去你大爷。

杨戬自然是没有大爷的，天煞孤星的他，自认为如今的天地间，自己的血缘至亲只有一个，那便是妹妹杨婵，至于九重天阙上的那一位，他不想认，也不会认，听调不听宣，秋毫无犯，两厢安好即可。而生死之交的兄弟，便是梅山六圣哮天犬，这些就是迄今为止，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都是清风微云，无关紧要，他自然也不会因这一句问候，便怒不可遏。

紫电清光下，海天一色，云水相连，杨戬的目光更冷了。下弦月垂挂天穹，七色瞳孔，冷锋如刀，在翻滚的云层中时隐时现，绽放出无限光华，与雷电齐明，清晖飘摇洒落，影影绰绰，杨戬扬起手，冷冽刀锋，浩瀚光芒，闪电徐徐交织成海，他身披紫芒背光而立，逐渐辨不清眉眼，浩瀚光芒渲染他的轮廓，又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滚滚云涛之上，那是战神巨大的身影，顶天立地，英姿无限。

雷起虚空，是为天罚。

刀锋偏移，万钧雷落。

那是海天之间电光交汇的一片，如山如海，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再也无隙可寻。

九天雷海落，飞流直下，迅如流星，带着直入灵魂的威压，带着诛灭一切的意志，落向那个海风中飘摇的小小身影。

极目之处，尽是雷涛，雷如囚笼，囚锁四面八方，真的是，无处躲避。

这是绝境。

头皮阵阵发麻，他光凭感觉就知道，这天罚之雷极是邪门，一旦粘上，必定会灌顶而入，身体强健是一码事，他又不是雷公，被这样的雷劈中，不知会造成怎样的伤害，生死且不论，万一被电傻电晕，岂不是威风扫地，然后被捉回天庭任人耻笑？

他甩了甩脸上雨水，目光一亮，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打架嘛，可不止是武力与武力的拼杀，若斗至焦灼之时，更是智慧上的较量。

悟空粲然一笑，手中金箍棒抛向半空，他右手打了个响指，金箍棒在空中飞速旋转，金红相交，折射雷电光芒，犹如万点花开。

霞光灿灿里，定海神针不断伸长变大，镇海擎天，一端入海，一端指天，纵有雷霆千万，也尽数没入定海神针里。以神针为引，万钧雷霆尽入荒海。

天穹上云层厚密，翻滚得更加剧烈，更多的雷霆汇聚而来，风声急驰，雨势渐密，紫电清雷迢迢不断，汇入荒海，雷越密，势越强，竟在海上融成一片，再也无法被消散化解，导向八方。闪电逐渐凝成实质，最后汇成一片雷湖。

此刻，荒海中央雷湖见，雷湖之上错落起伏，泾渭分明，海风过处，湖面起波，摇曳起一簇簇电光汇聚而成的浪花，又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造化之神奇，令人叹为观止。

雷霆落势不减分毫，仿佛无穷无尽，逐渐蔓延到悟空的身上，手臂由酸麻变成了微微的疼痛，这种轻微的疼痛缓缓蔓延至全身，他终是淹没在了光海里。

杨戬的目光依旧冷冷。

雷电绕身，巨大刺激之下，体内灵力乱窜，痛苦也在加剧，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那雷一道又一道，折耗灵气，消解修为，如审判，如刑罚，代表着浩浩天威，以及至高无上的意志。寻常人若受之，怕是早已灰飞烟灭，索性他天生地长，底蕴无穷，虚空之雷再强，一时片刻，却也奈何不了他。

然而再强的底蕴怕也经不起这无休止的消耗。因为那毫无来由的诡异感觉，阴阳割裂，再无法与天地法理生出感应，仿佛整个世界都站在了杨戬那一边，他无法施展腾云变化脱身之术，就这样被困于雷海，不停地消解折豪。这种熟悉的感觉他曾经有过，为留住她，顽石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自己，千万年时光倏然而过，片刻未曾歇，那时的他固执万分，而又无比的心甘情愿。

那么此刻又算什么？

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电死么？他抬头看了看云涛上投射着的杨戬巨大的身影，显得很是威风赫赫啊。悟空撇了撇嘴，不可否认，杨戬实力堪称恐怖，他喜欢与杨戬斗上这一场，短兵交接时，各凭本事，倾尽全力，而又乐在其中。但这个时候，他清楚地感到，杨戬动了杀机，而封锁天地法理，必定是杨戬使出的某种手段，或者干脆就是他身上某种厉害的神器。

果然不是寻常的打架切磋，对方先是要抓他，后来又想直接干掉他。他呢？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神器嘛，悟空抿了抿嘴，这种东西我好像也有，而且还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