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心映明月 明月照他乡
孟平川一直十分宝贝自己的三个孩子，他像自己的岳父一样，对长子寄予厚望，而对于次子和最小的女儿，他不要求他们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他们过得简单快乐。现在朝廷要让这两个孩子离开他身边，这就好像要把他的心头肉挖走，放到砧板上去，任人宰割。
听到这个消息，狄获第一个不同意。他老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把孟靖培养好，最大的快乐就是照顾这三个孙辈。他从父辈那里继承了族长的位置，他的父辈也是茹毛饮血、逐鹿群雄的英雄，从来都不惧怕强权。如果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安稳生活，他和他手底下的人不惧怕舍身一搏。
狄恬儿自从与孟平川完婚，性子逐渐变得温柔娴静，她一直要求自己尽量做得像中原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照顾家庭，以丈夫的意愿为先。但是现在自己十多年如一日倾心爱护的孩子一朝要被送走前途未卜。孟平川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房里哭。
“夫君，你不能想想办法吗？我真的不想两个孩子离开我们呀。”狄恬儿擦擦眼泪对他说。
狄获刚刚到军营找了他，他耳边响起岳父说的话。
“平川，我从不否认你是个好女婿，你跟恬儿成婚这么多年，你也一直体贴她，爱护三个孩子，孝敬我，这都无可挑剔。但是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你要负起保护这个家的责任。你扪心问问，我们这么多年向殷朝进贡了多少东西，我们多么宝贵的羚羊、牦牛，自己家都舍不得留，全都流水样地送上去。现在呢，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让我们的孩子去做人质？如果我们就这么退让了，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孟平川自己在心里都暗暗有这样的担心，所以面对岳父的责问，他只能无言以对。现在回到家里，又面对着为自己生儿育女，视儿女为命根子的发妻伤心流泪，他心里就像坠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沉重到无话可说。
从小他就被父母教育，忠君爱国是根本，为国哪怕浴血沙场、哪怕以身许国，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羌族人比中原人还多，他的妻儿兄弟，都是羌族人，现在那个生他养他的祖国，突然威胁到他的小家的安稳，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
家里两个孩子也感受到家中异样的气氛，心中不安。狄恬儿忙着安抚两个孩子，晚上也跟两个孩子一起睡，不回她与孟平川的房间了。
孟平川本想就这样拖着，只要朝廷不再提，他也就不用再管。但是随着皇帝的病势加重，朝廷接连发了几道加急诏令，诏孟平川到殷都向圣上述职。孟平川这么多年驻守边疆，但不代表他在朝廷就没有势力。就在朝廷下第一道诏令的时候，朝中就有人告诉他，如果此时他到殷都述职，皇帝马上就会让上交兵符，美其名曰感念他多年辛苦，赐他一个镇北侯之位，另派他人驻守边关。而他的家人，立即就会被送到殷都。如果他不再驻守边关，那么羌族多年的安定就不能得到保障，很可能会变得动荡。孟平川娶了狄恬儿，多年跟羌族人朝夕相处，早就把羌族看做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他不能不顾及羌族人的安危。
孟平川跟狄获商量，狄获也不同意他此时到殷都。狄获知道他对朝廷忠心耿耿，不会轻易起反心，他提出让孟平川写一封陈情书，向皇帝言辞恳切地说明自己的忠心和家中的情况。孟平川也觉得可行，他连夜修书、仔细斟酌用词，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陈情书八百里加急送到殷都。
但是陈情书递上去之后，孟平川等来的不是朝廷的网开一面，而是朝廷派来的御史乔庸。乔庸位列三品，还是太子太傅，深受当朝太子重用。乔庸和孟平川向来不睦，朝中无人不知。现在朝廷派他来，带着诏他回朝的圣旨，孟平川对殷朝最后一丝期待都已经破灭。他在心里已经有所决定。
乔庸一直是文臣，他对军中事务并不熟悉。孟平川一边假意迎合他，一边调动手中的兵力。狄获知道乔庸来者不善，他让族人把乔庸带来的人一一困住。乔庸生性好色，孟平川安排他在城内的勾栏瓦舍夜夜笙歌，他根本无暇顾及身边人的去留。就在他准备为自己纳一个新侍妾的时候，孟平川带兵出现在他的宅子。
“孟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乔庸酒醉未醒，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不敢相信。
孟平川示意属下先退下，他坐到乔庸的面前，然后道：“乔御史，你我同朝为官十余载，也算交情不浅，如今皇上圣体违和，太子即将荣登大位，想必你此行前来，也是太子对你有所承诺吧。想必将我带回都城，你就要位列宰相了吧。
“哈哈哈哈……”乔庸一阵大笑，看来是孟平川说中了他的打算，但大醉的他只顾得上为自己的盘算得意忘形，全然忘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孟平川拍拍手，门外的将士马上进门，把乔庸扣下。乔庸被人制住了手脚，他大喊着：“孟平川，你竟敢私自扣押朝廷命官。”
孟平川知道他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示意人把他的嘴堵上：“今天我不妨告诉你，我敢扣下你，就没打算回都城复命，更不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到宫中。”他摆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关押起来。
孟平川把朝廷派来的御史和带来的人扣下，尽管他尽量压下风声，但是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所以抓紧时间与朝中交好的文臣和将军联系。他做这一切并没有瞒着狄恬儿。狄恬儿虽然嫁给了孟平川，但是她从小生活在塞外，与族人生活在一起。她的父亲是羌族的族长，她也必须考虑族人的利益。如果孟平川始终坚持自己的忠心，她当然不能劝反，但是既然孟平川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心里是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