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往事

第八十章 往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雪河小声嘟哝一句。

“你啊。”

束海从抽屉里取出把木梳,将她的长发拢在手心里轻轻理顺:“你总是希望什么事情都能按照你的意愿发展。比如覃柏那怂货,你刚开始觉得能吃定他的,由于他性子软弱,你可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然而事有意外,你现在发现他已经超出你的掌控,因此就胆怯了想要放弃。”

“才没有。”

雪河说道:“他明明就是三心二意、行为不知检点!你不要说得那么好听。”

“感情的事,并不是一直都由一个人说了算的。”

束海全然不理会她的反驳,接着说道:“你就是童话故事听得太多,所以对于圆满的结局才特别有执念。然而,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从一而终的。圆满结局这种事,确实很考验运气和智慧,所以不要太执念,随缘就好。”

束海将那头乱蓬蓬的银发梳得一丝不乱,然后将木梳交还给她:“我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参考,具体要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雪河仍是满面愁容,按过木梳,仰起脸问道:“我只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有错吗?”

束海并没有直接回答,而走到窗边,将半掩的花格窗推开,一股雨后特有的泥土气息混杂着山林中的草木香扑面而来。

星宫的地势很高,由窗户即可眺望整个巫祝山后山的全貌。青翠的群山连绵起伏,山脚下的密林中,山顶的泉眼汇成溪水蜿蜒而下,几个南疆姑娘挑着水桶一边唱着欢愉的山歌一边走在回村寨的小路上。

那歌声朴实而动听,只是雪河不大懂当地的方言,也不知歌词是什么意思。束海肯定是懂的,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唇边浮现浅浅的笑意:

“我给你讲一段我与阿花的往事吧。”

那时候,束海在仙山上居住的房间,也有一个这样临着后山悬崖的窗户,只是景色却是大不相同。

每日清晨推开窗户,窗外就像一幅写意水墨画,云海翻腾,仙雾缭绕,对面的青山只能露出尖尖的一角,像是海中行进的孤舟。

焚上一炉香,束海在琴前落座。他被师父禁足不能出门,早课便由一首曲子开始吧。然而十指刚刚停于弦上,却听一枚石子击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束海回头,空无一人。窗外是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怎么可能有人呢。他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再度回到琴上。

然而窗棂再次被击中,这次,一枚松果落到案头,滚到他面前。

束海将它拾起,起身来到窗前,一脸茫然地向外张望。

“喂,小道士!早哇!”

低头一看,藏花双手抓住藤蔓,光着脚丫踩在岩缝中生长的松树枝头,看上去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阿花!”

束海大惊,她脚下是一片茫茫云海,这南疆女子又不会腾云之术,跌下去必是粉身碎骨。

“嘻嘻,想见你一面真是不易啊!”

藏花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一笑就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那树离窗户还有些距离,他一时还够不着,便丢下一句‘你等着,别乱动’就转身进了屋,左右看看,一把从禅床上掀起床单,扯成长条,打了死结,不一会儿功夫就结出个绳子来。

“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束海将绳子抛给她,藏花伸手抓住,顺利地爬进他的窗户。

“看不出来,你这小道士还挺聪明的嘛。”

藏花看着那条满是绳结的布条,不由赞了一句,又从腰间抽出绣花鞋,坐在他的凳子上穿好。

束海被她吓得惊魂未定,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担心我啊?”

她歪着头,俏皮地一笑,盯着他的脸。

“你会摔死的!”束海怒道。

她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这算什么?在我们那儿,七八十岁的老婆婆爬树比猴子都快!就这点难度,完全不费劲儿!”

噫,老太太爬窗户这画面有点辣眼睛,束海光是想想都觉得怪渗人的。

“以后别叫我小道士,我有名字,叫束海。”

“噢,束海。”

她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听!我记住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束海心里猛然一紧,突然就有些担心会被人撞见,孤男寡女地只怕解释不清。然而随即一转念又释然了:师尊在门上设了封印,自己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师尊原只为禁他足,以为这样就能让两人不再见面,大概也没想到那鬼精鬼精的阿花竟能从临着悬崖的窗户爬进来。

听外头这动静,似乎是师兄弟们都在朝山门方向走,只言片语中,似乎在议论有人受了伤。

除了眼前这个作妖的阿花,前来仙山朝拜祭祖的南疆巫蛊师前几天便已经动身回去了;师父正闭关修练,山门也已关了不待外客,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束海满是疑惑,但见藏花笑得诡异,皱眉问道:“你捣的鬼?”

藏花吐吐舌头,故意装作无辜地看向别处,灵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你伤人了?”

“他不让我进!可凶了。”

藏花争了一句,见他不高兴,就有些理亏地垂下眼睛。

“你伤人就是不对。……是下毒了么?”

藏花不情愿地点点头,伸手扯开领口,只见从深蓝色的肚兜里探出个小脑袋,竟是条通体洁白的小蛇,红红的眼睛,吐着黑色的芯子。虽然模样小巧可爱,想必也是身藏剧毒。

束海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她的胸前,顿时两颊烧得通红,极不自然地把脸转向一边。

藏花见状却是一笑,摸出个小瓶子来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解药!想要么?”

“给我。”

“有条件!”

藏花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让我亲你一口。”

意识到被她调戏的束海嘴角抽了抽,瞬间整张脸直红到耳根,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藏花见他这样倒是显得十分开心,笑眯眯道:

“要不,你亲我也行!”

束海身体僵硬地退了一步:“就,不能换别的条件么?”

藏花接着紧跟一步,比方才贴得更近了:“不能。”

师父说得对,这南疆女子是个妖精。

藏花笑得像只狐狸,凑上近前,近到可以感受她呼出的气,隐隐嗅到她唇上胭脂香气:“怎么,觉得我是个妖精么?”

傻眼。

她扁扁嘴,有些失望地退后一步:

“我还当你跟别的中原人是不同的,原来都是一个样。”

藏花叹了口气,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走了一圈。

香炉里青烟缭绕,案头放着古琴,墙上挂着字画,窗外仿佛一幅会动的写意丹青,而她却是一身南疆人的异域打扮,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中原的医书,我是读过几本的。”

藏花说道:“中原医术与南疆蛊术原是同宗。你们的医典里也记载了用果蝇幼虫祛除伤口腐肉的病例,还有用水蛭吸走脓疮毒血的法子——这些其实都是最原始的蛊术。巫蛊之术也并非什么邪魔歪道,而是驭虫之道,只是被那些见识短浅、不求甚解的人妖魔化了而已。”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

“我想,当初蛊神之所以留下遗训,要我们每百年必须进中原朝拜、祭司父神,也是希望让中原人了解我们南疆的蛊术,以减少世人对我们的误解。只可惜,祖师未曾想到中原人是如此傲慢,就像是已经装满水的陶罐,再也装不进更多的水了。”

束海原以为南疆之地皆蛮夷,藏花能认得他的瑶琴已是令人意外,又见她不仅懂琴,还如此博学,不禁自惭形秽。

“罢了。”

藏花摇摇头,将手中的小瓶放到桌上:“这误解已是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化解,我也不难为你了。”

说着,一手扶着窗棂,撩起裙摆想翻窗而走。

“你等等。”

束海见状忙上前阻拦:“太危险了,你不要再从这里走了。”

他突然间牵住她的手,却全然不像之前那么局促不安,语气平和而坚定。

藏花惊讶地望着他,却见那白衣少年目光灼灼,面露坦诚地说道:

“我觉得你说得没错,只是,凭你一己之力恐怕很难做到。所以,如果你愿意,我想帮助你。”

她立刻露出漂亮的笑容:“你不害怕我么?”

摇头。

“那……”

藏花垂下眼睛,故意嘟起嘴。

她的意图很明显,而且毫不扭捏。他心里一动,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大自然地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藏花大喜过望,立刻开心地伸臂搂过他的脖子。虽然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比预想地相差甚远,但她还是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

“你最好了、你最好了!”

束海一时有些懵,也不知她为何一下子就如此兴奋。女孩子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抱着他,甚至激动得有些发抖,隔着薄薄的衣衫几乎能感觉她狂乱的心跳;还有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草味道,他觉得,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束海的手有些僵硬地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心底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暖意。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两个人的命运从此便要纠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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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二代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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