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静媛的烦恼（二）

许恋苦笑回答：“虽然我妈妈没有王教授那么高的成就，但对子女要求上，我们有同一款妈。”

王静媛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同一款妈！”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许恋发现不妥：“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王静媛边擦眼泪边笑，后来干脆捂着眼睛不放手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她轻声道：“我爸爸没你爸爸脾气那么好，被我妈要求多了，他就跟我妈吵，我小学六年级，他们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连姓都改了姓王，我以前其实姓李。”她轻声诉说着，“我自小一直崇拜我妈，我觉得她漂亮、有成就、周围人还都喜欢她赞扬她，除了我爸就没人说她不好，我觉得她很成功，她就是我的榜样。他们离婚前我一直觉得是我爸不对，他们离婚后，我爸逃了，我妈的所有要求就都落在了我头上。可我可能像我爸，我们都总达不到她的要求，我其实对自己很失望。初中之后，我就认识许嘉了，他成绩好、性格好、老师同学邻居都喜欢他，他完全就是我妈妈要求的样子。我达成不了我妈妈要求的样子，但我喜欢已经成为我妈妈要求样子的他，我越来越欣赏他、喜欢他，初三时他向我表白，我们就在一起了。为此我反而被我妈打了一顿，说我早恋，不过接下来我们都考上了一中，他又会说话讨我妈妈欢心，我妈妈果然就越来越喜欢他，我就更觉得，他就是我妈妈要求的成功模板，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许恋伸出双手，握住她紧握着衣角的另一只手，那只手已经用力得手指甲泛白，可见她虽然诉说时声音平静，但心下并不平静。

王静媛顺势握紧许恋的手，像是以此吸取能量：“高中开始，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许嘉做得不对，比如许嘉跟别的女生走得太近、没有界限，可每当他做得不对时，我就会以为可能是我自己错了，觉得自己太敏感、也许现在普通朋友就是那样、我自己小气了想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擦擦眼角：“毕竟他才是模板，我是失败品。”

许恋肯定道：“我觉得你比他好，你做人比他负责。”

王静媛笑着拍拍她手，继续道：“读大学后，民商法学院都认为他是院草、他是单身、是我巴着他不放、还整天以他女朋友自居，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也提出来过，他说向同学们解释过，但他无法控制别人怎么说，三年多来也就都这样了。对，我一直不满意，但我没办法改变这现状，我就觉得，可能是我太在意别人说法，又可能是别人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并不承认我们在一起的关系。”

许恋道：“你们的关系是事实，并不需要别人来承认。”递了包纸巾过去。

王静媛拿出纸巾擦擦眼睛和鼻子，盯着手笑笑道：“是啊，道理上本来就应该如此，但我就一直太在意别人怎么认为，而且别人的认为跟我的认为不符时，通常我就会觉得我错了，并找原因。”

许恋苦笑：“你辛苦了。”

王静媛也苦笑：“比如这次，我觉得是许嘉和关琳琳不对，但到头来许嘉打着我的名义去跟关琳琳道歉，彻夜未归，并且到第二天下午到晚上才回我电话，但他说什么，我就努力去信什么了。我虽然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太对，但我努力做的，就是去寻找原因，并且努力去改善我们的关系。”

许恋没说话。

王静媛侧头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许恋如实答：“我怕我再开口，你会觉得我居心叵测，一直在劝离不劝和。”

王静媛扑哧笑了：“你开口试试看？”

许恋道：“一段感情如果让性格你变得更不好，可能那段感情并不那么适合你。一段感情如果让你变成更好的自己，那么那段感情就值得。”

王静媛静静品位了会儿这句话：“没错，这就是让我变得性格更不好，不自信、急躁、努力付出、并且怀疑自己。”她奇怪，“你好像懂很多？”你从哪里懂的？

许恋耸耸肩，姐是作弊的，但姐不告诉你。

王静媛道：“许嘉其实想留校，他这几年成绩好、又是院学生会主席、普遍评价都很好，可惜我们院只有一个名额，我先前向我妈妈提了，我妈妈骂了我一顿，不同意，还很生气，不想跟我说话，也不接我电话。我还在慢慢说服她来着。”她笑笑，“这也是我主动接了给你找翻译兼职的活的原因之一，我想找点话题跟我妈妈说话，最近她完全不理我。”

许恋道：“因为你妈是你的亲妈，不是他的。”

王静媛骄傲笑道：“那是！”还是很以有王衡那样的妈妈自豪。但随即她又叹了口气，惆怅道，“我妈妈想我留校，说女孩子在高校工作好，就给我争取了个实习机会。许嘉知道后说了很多酸话，对我也不冷不热起来。我觉得比起他，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想留校，就觉得既然他想，就给他吧。”

许恋想了想：“你现在需要想清楚，你本心到底想不想留校。你不想留校是本身不想，还是因为许嘉对你不冷不热、他给你的压力让你不想。”

“本心？”王静媛苦笑，“我他妈这些年已经完全不知道我的本心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许恋其实很理解她，她说：“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不必过于紧张，不必过于苛刻自己。”

王静媛看着她好笑：“你用不用这么安慰我啊？”

“真的，”许恋道：“哲学上不也说，‘我是谁’是最基础的哲学问题？说明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谁’啊。”

王静媛哈哈大笑。

许恋也笑，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最近大家都在准备考研，我就经常在想，我到底想干什么、能做什么。”

王静媛理解地拍拍她肩：“大三时我看到别人考研时，我也很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去考，但我成绩一直不好，去考又没信心。”

许恋简短地：“同款。”

王静媛翻了个白眼：“你就吹吧，我前几天还听到别人议论，说你们院新晋了学霸，叫许恋来着。”可见许恋学霸的名声已经越来越响了，她说，“说真的，我不考研是成绩不好，你能考研就考，名校全日制研究生跟别的研究生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就是去律所工作，起薪都比别人多1000。”

许恋挑眉：“那你努力啊。”

王静媛叹气：“我已经静不下心读书了，这几年修学分都是混过去的。”她实诚道，“这也是我爸建议我不要留校的原因。学校工作也分三六九等，领导们就不说了，最高等是教授，然后副教授、讲师，最低等的就是工人和保安，我一个本科留校，不能考研晋级的，根本没有晋升讲师、副教授的可能，只能当个工人，跟在工厂有什么区别啊，留校也没多大意义。”

说得有道路，许恋问：“那你爸爸建议你干什么？”

王静媛道：“叫我去律所跟他干，我妈当然不同意，非得要我留校。”

许恋道：“你爸爸也是做法律工作的？”

王静媛苦笑：“可不，本科毕业就当律师了，当时我妈觉得他真市侩、他觉得我妈假清高，这些年过去了，他还是个本科、我妈都博导了；但是他开大奔、我妈开大众。”她说，“我现在也说不清他们俩谁更优秀，但我妈不同意我跟他干，那样显得他更优秀似的。”

许恋道：“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你妈妈了，她并不觉得你去干律师就证明你爸更优秀，她是怕你辛苦。”

王静媛不甚相信地轻轻道：“可能吧。”

许恋是做过母亲的，她说道：“传统目光看来，有个固定的工作，比如公务员编、学校的事业编制，有个固定的国家编制，不管人以后结婚、生子、带小孩、生病等等，一辈子的饭碗都有着落了，这是件很省心的事。尤其是女性，面临结婚后承担更多家务、生子等家庭责任，就更要花精力在家庭上，所以有个稳定有保障又不需要花太多精力的工作，那就是件很省心的事。”

王静媛不满地哼哼：“女性怎么了，女性学得就不如男性了？女性做事就不比男性优秀了？”

许恋理解她的不忿，因为这也是她曾经的不忿，觉得说这话的人都是歧视女性。后来自己经历后才知道，这是事实。而女性想在事业上获得跟男性同样的成就，往往需要更优秀、付出更多。她不跟王静媛争，只是道：“你有这志向是很好的，但你考虑发展时，要把自己怀孕、哺乳等至少近2年的空白时间算入工作规划，去考虑。考虑清楚了，好好跟你父母讨论想法和原因，他们肯定会好好听你说的，因为他们一心想为你好，你是他们亲闺女啊！”

王静媛这次听进去了，点点头。她一个很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容易听取别人意见。

许恋拍拍她肩，鼓励小孩儿似的：“行了，发泄了情绪，就放下心里包袱，好好想清楚。”

王静媛心里很受用，可是又不好意思，傲娇道：“拍什么拍？拍你家侄女儿啊？”

许恋哈哈大笑，竟还拍拍她头：“可不，拍我家侄女儿啊！小姑娘，加油，姨姨看好你哦！”

王静媛哼了哼。

直到离开王静媛才想起，说好的跟许恋谈许嘉，怎么最后许嘉的事没谈、反而谈到工作和父母了？不过，比起父母和工作方向，许嘉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自己还是先把工作方向想好、跟父母好好谈谈心。许嘉的事，缓缓，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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