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开戏(董小宛传奇)
/名^书那一年的隆冬季节,冒辟疆与董小宛顶风冒雪赶往如皋。**冒家十分通情达理,顺利地接受了董小宛这位青楼出身的侍妾。
这时冒辟疆的父亲已从襄阳辞官归家,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冒辟疆的原配妻子秦氏体弱多病,董小宛便毫无怨言地承担起理家主事的担子来,恭敬柔顺地侍奉公婆及大妇,悉心照料秦氏所生二男一女。冒家的全部账目出入全由她经手,她料理得清清楚楚,从不私瞒银两。小宛还烧得一手好菜,善做各种点心及腊味,使冒家老少大饱口福,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小宛得到了无限的满足。对丈夫,小宛更是关照得无微不至。冒辟疆闲居在家,潜心考证古籍,著书立说,小宛则在一旁送茶燃烛;有时也相帮着查考资料、抄写书稿;丈夫疲惫时,她则弹一曲古筝,消闲解闷。
不料想,这样平凡而宁静的日子才不过刚刚过了一年而已,一场新的动乱打乱了冒家的生活。
李自成攻占北京,清兵入关南下,江南一带燃起熊熊战火。
冒家逃难,虽保全了全家人的姓名,但家产却在战乱中丢失的一干二净。
就在这节骨眼上,冒辟疆却病倒了。疟疾发作寒热交作,再加上下痢腹痛,冒辟疆几乎没有一刻能得安宁。为照顾他,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只要丈夫一有响动,马上起身察看。
经过五个多月的折磨,冒辟疆的病情终于好转,而董小宛已是骨瘦如柴,仿佛也曾大病了一场。日子刚刚安稳不久,冒辟疆又病了两次。一次是胃病下血,水米不进,董小宛在酷暑中熬药煎汤,紧伴枕边伺候了六十个昼夜;第二次是背上生疽,疼痛难忍,不能仰卧,董小宛就夜夜抱着丈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寝,自己则坐着睡了整整一百天。**
不料,冒辟疆病愈后,小宛的身体却垮了下来。
顺治八年正月初二,也是董小宛嫁入冒家后的第九年,董小宛撒手人寰。
正所谓一缕香魂随风散,她离去的那一年紧紧二十八岁。
董小宛的故事令人感慨,老爷子写出的剧本更令人嘘唏。
二月十二的那天晚上,安桥瓦子里开了新戏,戏名便是《秦淮八艳之董小宛》。
锣鼓声响起,亲自上场的宋千心扮演着婀娜多姿的董小宛碎步走上了场。只见她一身青色戏服,头上只插了几只金色的发钗。脸上淡妆清雅,水袖一甩到有几分别样的雅致。
董小宛的故事到了宋千心这里就变了模样,董小宛与冒辟疆相遇不再是冒辟疆探寻,而是董小宛夜游灯会时掉了发钗,恰逢被冒辟疆捡到,便引来了风流才子与角色名妓的爱情故事。
只见那扮演董小宛的宋千心缓步走上,身后又跟着扮演丫鬟的素衣。
朱唇轻启,千心开口白道:“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唱)新诗句句,唸来如情话。恨年年灯月,照人孤另,虚渡芳华,梦中人何处也。紫钗初戴,粉脸泛红霞。赖步徘徊,情伤灯月下。为谁樵粹,暗咬银牙。(白)日前鲍四娘言道,今夕元宵定有奇逢,莫不是梦中人已抵金陵。”
素衣快步跟上,亦唱到:“姑娘,姑娘,何故独自沉吟。”
千心扭头摔袖,唱到:“哦,小茹,渭城灯月撩人,惟总有年年不外如是之感。”
素衣唱到:“唔,你驶也瞒我呢。你莫个伤春泪向花灯酒,不若与你踏遍金陵买酒家,谁不知冒郎才气惊天下,教人能不慕丰华。^^只为今年灯月不比去年同,莫怪我三言道破你心中话。”
千心故作生气,轻轻的拍了素衣一下,嗔道:“吓,你。”
紧跟着千心举起水袖,羞红了脸,素衣故作高兴的唱到:“姐,已是初更月上,倘若天假以缘,定可会于今宵灯月下,我地去咯。”
“连枝若许双槐化,托根不羡洛阳花。”
紧跟着两人迅速快步走下。
回到了后台,千心长吸了一口气。她立即偷偷的挑开门帘,果然见那观众席中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千心大喜,知道自己这是作对了一件事。
还有什么比看到观众的微笑更值得兴奋的事儿?却不知这也是恰恰犯了大忌,要知道这还是在演戏呢,若是观众都不高兴,岂不是心中郁闷?
这时候,小可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件衣裳。
“姑娘,该换衣裳了。”小可说。
千心赶忙点了点头,快速的跟小可走了下去。要知道她这一场至少要换五套衣服,所以在后台的时间必须抓紧。
于此同时,扮演侯方域与冒辟疆的双儿与妙妙同上,妙妙扮演冒辟疆,双儿扮演侯方域。
一上来,两人走了过场,双儿便感叹的唱到:“掳书剑,滞京华,路有招贤黄榜挂,飘零空负盖世才华”
冒辟疆(妙妙)唱到:“我呢个老儒生,满腹牢骚话,科科落第居人下,处处长赊酒饭茶,问何日文章有价。”
侯方域唱到:“混龙蛇,难分真与假,一自秋围经试罢,观灯闹酒渡韶华,愿不负十年窗下。”
“何以渭桥灯月夜,独不见一朵紫兰花。”
“冒郎呀,绛台灯色,年年如是,何用再三观赏呀。”
唱罢,妙妙与双儿下场,敲鼓的师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眼下才不过是二月的天气,天儿还冷得很,可他却冒了汗。
不是因为体虚,正是因为宋千心的戏将他吓到了。这鼓乐师父一辈子会的戏有数儿,宋千心却偏偏要求他们为这出戏填上曲子。你说,这可不是要了亲命吗?
而后台却已经手忙脚乱,那千心还没完全换好衣服就已经到了该上场的时候了。众人一同上前帮忙,塞发钗的塞发钗、绑鞋子的绑鞋子。锣鼓声再次催促之时,衣服没有完全挽好的宋千心就一只手掩着褂子上场了。
谁叫她预计错误,这一场戏下来只有用手掩着长衫了。
只听那就素衣唱到:“小姐,行快啲啦。”又道:“冒郎呢?”
“吓,啊”
“唉吔。”
“睇佢回眸几累纤腰折,好似风中扬柳雾中花。不知有意或无心,却把珠钗坠向梅林下。”
“你在此小候片时,就自然知道坠钗人是否董小宛,我与夏卿往别处游玩一番,然后再来会你。”
素衣上前,追问道:“唉吔,请问相公,可见地上有紫钗遗落?”
“紫钗?紫钗什么样?”
“唔,既不知紫钗模样,谅你都未曾见过,请相公站开些。”
“哦……我记起叻,适才横巷之内,隐听人声嘈杂,莫不是有人把坠钗发现。”
“唉吔相公,在那一条横巷。”
“就在这……这边。”
“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小茹、小茹,可曾把珠钗拾回呀,小茹,唉吔,不知所踪添。”
素衣下场,宋千心一只手捂着褂子匆匆的跑下了场。观众席中传来一阵阵喝彩之声,不少人站起来将那珠宝、银子的扔到台上。
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人在观众席中露出了微笑。那人便是丑丑,丑丑虚弱的坐在观众席中,她看着千心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她的心中感慨万千,那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跟谁去说。那个舞台她是这样的熟悉,她曾经是多么的热爱那舞台啊。可惜,京兆城里那么美丽的舞台却被宋启文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她的脸也正是在那次火烧时被彻底的毁容,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她回忆起那场火灾,那时候的她正站在台上。那一天晚上跟今天一样,观众席中座无虚席。她当然不会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台上的她跟往常一样唱着最心爱的戏。那一天唯一与过去不同的是,她知道那是她大婚前最后的一场戏。她要嫁给宋少文了,她即将退出这个舞台。
那一夜她穿了最好的戏服,那一夜捧场的人为她散尽了家财。
那一夜她在台上尽情的唱着,一场戏达到了**之时,忽然天上落下了一条燃烧的窗帘。那窗帘仿佛是一朵红云一样,迅速的飘到了舞台的中央。
这时候,她听到有人隐隐的唱到: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她傻了眼,大片大片燃烧的窗帘纷纷从舞台的空中落下。她惊呼着躲闪,烈焰中,她看到了宋启文站在后台上那痴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