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逃
北疆的风吹不来一星半点儿的春意,倒是刮来漫天黄沙,大大咧咧地肆虐在街头巷口,和着初春的融雪厮打着了一坨坨胖头胖脑的稀泥,本说是来个声东击西的法子,要下江南,谁知,蓝穆疯起来什么都咬,东躲西藏的就在这儿喝着西北风将就了一年。
想当年初到这儿时,也是这么个景象,秦飞廉这么想着,扒拉着门前的泥雪团子,感觉这一年过得真是跟做梦一样。这样的安逸日子真是呆到骨头都快软了。沈纤提着一篮子菜回来,一副西北妇人的装扮,倒是一点也没有了悬壶济世的仙气。
倒是耽误了她。若不是当初自己任性,也不会连累她陪自己在这儿吹了一年的沙子。
秦飞廉看着扫干净的门口,朝着沈纤一笑,推门进去。
入眼,便是棵发了些芽儿的老树,树下是一排梅花桩。
沈纤入门差点没被熏个半死,一股浓浓的臭鸡蛋味儿在西北风中肆虐,不由得喉头一紧,见那不远处,月喜绣着手上的活计,一副岿然不动,微微叹气,巴巴的往厨房里去,说什么也不想出来了。
萧霁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塞了节木头,拉动着木头把子,风箱呼呲呼呲的响,舀起一勺子油往锅里一放,看着火候随缘,只道它热了就放菜进去倒腾着翻炒几下,又去呼啦几下风箱,柴火噼啪响着,烘得整个小地方暖洋洋的。她耳尖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差点三魂丢了了七魄,全搅和进菜里炒动去了。
“沈姐姐怎么进来了。”萧霁照常一问,也知道是怎么了,盛起菜往桌上一放,刷了刷锅,麻利抡动着将水一倒,又把木头往里塞了一截儿。
“就进来看看。”沈纤坐在门口,闻着菜香味儿想着,当年刚落脚,想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会儿子居然是人家小少爷掌厨照顾生活。
秦飞廉在外面忙活着,洗刷梅花桩上的臭鸡蛋液体,心底还蛮有成就感的——这小子,进步蛮大的,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一条江湖好汉!
“开饭啦!”萧霁扯着喉咙喊着三个炸厨房的家伙。
这三个,真是与厨房八字不合。当初老往厨房钻,胸有成竹的在厨房里溜达,信誓旦旦的炸着厨房。
“诶呦!霁哥儿的手艺越发的好了!真是香啊!”傻狍子带着一身的臭鸡蛋味儿进来,熏得沈纤脑袋都大了一圈了恨不得自封嗅觉,嗯,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当初逃出来的时候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现在越发贤惠了,也越发的英气俊俏了。”
“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萧霁拧着眉毛,一脸的便秘,这是在说什么!越来越男人了?
“哈哈哈!我想着,这么过下去,也不是办法,闲得发慌,看这穆王的搜查线松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哈哈!”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萧霁看沈纤表情不好,神色不动,端了只五香鸡出来,扯了个鸡腿堵住这张哔哩吧啦的嘴。
大家神色稍微暗了些。
早该散伙了。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儿的,说到分开,萧霁也是同意的,毕竟那两人的事情就该内部消化,光是这么处着,也不是办法。她这么没心没肺的想着,手上麻利地收拾着碗筷。
别看这家伙吊儿郎当的,也是个倔脾气,两个倔脾气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确定。整这么想着,沈纤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会留下来,换一张人皮面具继续悬壶济世。
“这是个好地方。”沈纤眯起眸子,她也以为大家都会在一起。这大概也是怠懒惯了——她早该知道了,秦飞廉就像一阵风,留不住,也耐不住安逸,一次又一次的收拾着烂摊子,一次又一次的期盼,终究还是落空了。
“是。”秦飞廉一向认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生机勃勃的野猫,会挠人会撒娇,而师姐,就只是师姐。是,她很温柔,可是……和一个‘长辈’。这应当是亲情吧。
萧霁踏着梅花桩消食。秦飞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了。他那一身出色的轻功尽数传授给了萧霁。嗯,她觉得能将这学到各七成就不错了,尽管很多时候,她都感觉秦飞廉像个耍猴的,而她就是那个傻猴子。
他们大概想不到,这大概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了,没有之一。
去南方啊……
最后一个夜晚,萧霁有些睡不着,坐车嘛,对于晕车患者来说,就是个要命的苦活计。骑马会不会好一些?
第二天,萧霁买了只温顺的家伙。
天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萧霁:大概就是骑自行车吧?
月喜和她一块儿上路了。一年的安逸几乎让她忘记了危险,不过潜意识里还是决定绕个远路。
暗处,穆王已经盯上了这两人很久了。
——
这马看起来是真的很温顺啊,萧霁像个登徒子似的对着这匹其貌不扬的马儿上下其手——啧,这睫毛可真长啊……好看诶。
“霁哥儿,快别摸了!你这是要吃亏的!”喜丫头吃吃的的笑着,轻甩着马鞭,颇有几分出来踏春的意思。
小路上一片春意,马儿欢快的嚼着草芽儿,发出几声惬意的响鼻,偏生萧霁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浑身散发着好奇心的她过分的活泼了。马儿被搅和得燃起了三分火气,一阵儿撒丫子狂奔。
“哇哦!”一开始她还惊奇了一下,看个手指甲的功夫,她就只剩下嗷嗷叫了。
“嗷嗷嗷——啊——停——停啊……”
风呼呼地夹着沙子,往脸上招呼,喂了一嘴儿的边疆气。待到停下的时候,她正在和面前的小哥面对面傻着眼。
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
这是不小心进了贼窝了吗?
后边一阵子马蹄声,萧霁感觉自己被提溜起来,背靠一阵柔软。
“我的少爷啊!你可真是……”月喜感觉心脏都快吓没了,直接蹦跶出这句许久不叫的称谓。
这是萧霁第一次知道,四条腿原来也跑不过两条腿呐。这些黑衣人没有任何标致,可是就是让她心底发凉的得出了最坏的结论——他追来了!那个疯子……
她原以为这就是最坏的打算了,却想不到还有更坏的!
跑出了一段路,前面是个破旧的茶棚,后面的黑衣人也没追来,可是消极的右眼皮就是不住地跳。
“月喜……”
“少爷莫怕。”
萧霁眼睛看着前方,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蓝穆!
他!他亲自过来了。
那个噩梦闲庭信步地从那破茶棚里出来,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态朝她微笑致意。
“青儿,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被包围了?
“月喜……我们冲出去!”
“少爷,记住,我叫岳溪,大同镖局的岳溪,若你到了江南,可要记得帮我查一查……”
“什么!月喜!!”
萧霁被这巨大的消息量惊得发懵,她没想到月喜也会武功……
她回头看着,手却在发抖,她不会骑马,也不会武功……
原来只会逃跑啊。
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她只会逃跑,只将这轻功练了个炉火纯青。
月喜挡不了多久的。若是再落入蓝穆的手掌心,白费了她的心意……
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电视里的犹豫不决放在现实里,更加让人难以接受。这简直残酷得刀刀入肉。
马后被扎了一刀,跑起来宛若脱肛,后边追来的几点黑点,让人心脏一紧。
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后边是虎狼,生门求不得……
萧霁将左手绑着的暗器射出,解决了几个已然逼近的黑衣人,而后用力闭上眼睛,听说闭上眼睛活着很容易,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往悬崖越了下去……
……
这下这狭隘的修罗场就只剩下蓝穆和岳溪了。黑衣人有一半随着。艰难的爬下悬崖,宛若紧咬不放的鬣狗。
“你真是衷心!”蓝穆笑得像个爸爸,慈爱的光辉普照大地,“你一定对她很重要!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他慈爱地吐出了蛇信子,看向追来的两人。往日里的角色互换了,蓝穆消磨掉了蓝珞内心的最后一丝亲情。
看见那两人来了,蓝穆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饶有趣味的舔了舔嘴唇,伸手落刀,剁去了岳溪的双腿。
岳溪还难以置信的睁着眼,疼痛如约而至,夺眶而出的眼泪渗进泥土,惨烈的哀嚎环山回荡。
“这样,就逃不了了!”蓝穆眯起眼睛,一脸的愉悦,“早该这样了,放心,你不会死的……”
蓝穆抱起岳溪的身体,任由岳溪的鲜血染红全身,犹如修罗降世,在那夫妇来的前一秒,鸣金收兵。
“这样才有趣!我又多了一个小玩具!真是多亏青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