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返山
沈云裳回到香暖楼后,便大病了一场,受寒所致,高热不退。当沈云裳从噩梦中猛然惊醒时,发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沈云裳闭上眼安定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就看见月无殇红肿着一双眼睛忧虑的看着自己。
沈云裳开口说话,觉得嗓子有些干哑,问道:“什么时辰了?”
月无殇低声道:“子时了。”
沈云裳‘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怎么在这?”
月无殇抬手为沈云裳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低声道:“你睡了两日了,总算是醒了。大夫说你只是感了风寒,喝了药出透了汗,便无碍了。”
沈云裳被他这么一说,才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后背上、头发里都浸满了汗水,湿粘的难受。于是将被子推下一点,将手臂扔在被子外面,顺手擦了一下后颈上的汗,说道:“我没事了,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回蓬山吧。”
月无殇却将被子重新盖好,又掖了掖被角,叮嘱道:“小心再受凉。方才可是梦到阿珍了?”
沈云裳躺在床上,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那一帘帷幔,暖黄色的丝绦绣着芙蓉暗纹,沈云裳忽觉温暖,听着月无殇的话便又回想起梦里的情景,轻声道:“恩,在梦里,我看到了阿珍所经历的一切。也看到了一些人。王翦、红衣人、凉青......”
沈云裳说着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说道:“王翦并非真正的凶手,那个红衣人才是。”
月无殇闻言道:“依南宫护所言,凉青是被王翦买通的,如此看来,凉青未必是红衣人一早安排下的内线。如今王翦已死,如果凉青知道红衣人的真正身份,红衣人必定会杀凉青灭口。”
沈云裳睁开眼睛,轻声道:“是啊,只是凉青五年间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吧。”
月无殇柔声道:“不必过于悲观,既然玄青子师父已经向五宗言明红衣人之事,待我们返回蓬山后,云裳只需将凉青的画像画出来,此人是红衣人一案的关键人证,仙门各家必定会竭力捉拿。”
沈云裳闻言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画的出来?若是我画工不济,画的不准,岂不是帮了倒忙?到时候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无辜受冤了。”
月无殇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张,轻轻打开,看着纸上的自己,笑问道:“云裳私藏的这张我的画像,难道不是你亲手画的?”
沈云裳连忙坐起身,将画像夺回来,压到枕头下,羞道:“这不是我画的。”
月无殇问道:“哦?那为何会在云裳那里?”
沈云裳道:“旁人多管闲事罢了。”说完,又自己躺下,盖好被子,说道:“我要休息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月无殇闻言沉默片刻,借言道:“风寒虽不是大病,但却极容易病情反复,你是为了我才来的祁山,我怎能让你病着回去?你睡吧,我守着你。”
沈云裳知他就是不想走,于是也不再赶,侧过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次日午后,二人一起返回蓬山。
回去的路上,月无殇又称伤口痛,不能御剑不能疾行,比来的时候更娇气了。
二人到沈记车行取了一辆马车,月无殇上车后却是倒头便睡。沈云裳无聊的赶着马,出了风城行了小半日便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沈云裳回身掀开车帘欲向月无殇询问,只见他依旧是上车时的姿势睡着,竟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沈云裳忽然想起来,他这两日未曾休息,必定也是没有换药,于是便停了马车,返身进了车内。
沈云裳只为月无殇换过一次药,便是初到幽州城的时候。后来鬼魅、鬼戾带着花影追上来,月无殇便将换药的差事安排给了鬼戾。
此时夕阳未落尽,鬼戾尚且不能随意露面,沈云裳便自己为他换药。
他身上的绷带已经有些松动歪斜,解开的一瞬间,沈云裳便愣住了。
月无殇的身上完好无损,竟然连半个伤痕也没有!
沈云裳看着那光洁无暇的胸膛,手中紧紧攥着拆下来的绷带,气愤满满。自己竟是被他骗了这么久!
月无殇正睡着,忽觉身上一冷,微微皱了皱眉头,睁开眼,便看到沈云裳杏目圆瞪的盯着自己。月无殇不明所以,待坐起身发觉自己半身裸露时才明白过来。
沈云裳看着月无殇坐起来,穿好衣服,竟然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沈云裳看着那笑容便更觉生气,质问道:“伤口很疼吗?”
月无殇见此事已无可隐瞒,便诚实坦白,低声道:“不疼了。已经全好了。”
沈云裳将手中绷带尽数甩到他身上,气道:“真是难为了你这一路上装病带惨的卖可怜。你是觉得我好骗吗!”
月无殇见她生气,便不敢玩笑,认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
月无殇话未说完,便被沈云裳打断了,气道:“你只是什么?”说完,冷笑一声,气的哭起来,喊道:“你只是觉得我傻是不是?觉得我好骗,看着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担心你照顾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可笑至极愚蠢至极!我居然会相信你的话!”
沈云裳气的不只是月无殇骗了自己,更气的是自己,气自己不争气,气自己信了他所有的话,沈云裳想到此忽觉心凉,自己竟被他如此玩弄。那些曾以为美好的亲吻,在此刻想来,无一不是明晃晃的嘲笑和奚落。沈云裳可以接受他不喜欢自己,但无法接受他如此欺骗自己。顿时对他失望至极,也对自己失望至极。这一路上的相依相伴、感动、亲近,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云裳擦了擦眼泪,冷冷道:“你既然身体无恙,想来可以独行。我自己回蓬山也不需要你跟着。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说完,便转身掀帘要走。
月无殇连忙起身将她抱住,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不该瞒着你!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回蓬山,不要离开我!”
沈云裳此时哪里还会再信他的话?任他说的再怎样情真意切,都不过是把戏被拆穿后的狡辩与敷衍。
沈云裳坐在那里黯然垂泪,没有再费力的去挣脱他的怀抱,只对他说道:“我受够了。我们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沈云裳明显感到月无殇的身子僵了一下。沈云裳拿开他的手,转过身,对他说道:“我曾经,的确喜欢过你,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我一别五年,如今我早已决定放下。我心意已决,不可回转。你不必再浪费心思在我身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你的。”
月无殇看着沈云裳,满脸凄然,拉过沈云裳的手轻声道:“我想过你会拒绝我,绝情的话我也曾多次试想过。本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没想到,今日听你亲口说出来,我还是如此心痛。你若是真心的,我必不再勉强。但是云裳,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当真出自你的真心吗?”
沈云裳低着头,不敢看他,忽见一点晶莹的眼泪落在自己手背上,冰冰凉凉的一瞬,那泪滴顺着自己的手背滑落下去。
他......竟然哭了。
沈云裳抬起脸看向月无殇时,已然泪眼朦胧,无语凝噎。看着同样泪眼迷离的月无殇,沈云裳同样心痛。
月无殇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心中的痛楚却分毫不减,似乎流再多的泪,也流不尽心中经年累月堆砌起来的如铜墙铁壁般的伤痛。
月无殇看着沈云裳,低声说道:“你若是真心拒绝我,为何会难过?你若是真心想离开我,为何会流泪?你说你曾经是喜欢我的,我不明白曾经与现在有何不同?我对你的情意只会随着时日的久远日渐深厚。云裳对我的情意,难道是在分别的时日里,全部消散淡化了吗?”
月无殇说着,抬手抹去沈云裳脸颊上的泪,而后抚着她的脸颊吻上她的唇,月无殇道:“我不相信你对我全无感觉。”
两人的眼泪融合到一起,混乱在两人的亲吻里,让人分辨不出那浓浓的苦涩与不舍,究竟是谁的心被揉碎了才流出这样的滋味。
当月无殇的另一只手搂上沈云裳的腰身,将自己整个身子靠过来时,沈云裳的双手却抵上他的胸口推开他,淡淡道:“不要再这样。”说完,便不留一句道别,轻身下了马车,独自御剑离去。
月无殇一人留在车内,后悔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不知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想不通为何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怎样做,都留不住她?
沈云裳归山心切,一路日夜兼程,五日后便抵达蓬山。却在山门口遇到了修羽。
修羽抱着双臂,下巴微杨,傲然立于山门前,看着一身风尘归来的沈云裳,笑问道:“你还知道返山?不过是去一趟祁山,竟去了二十五天,去十个来回也够了。你是爬着去的吗?”
沈云裳心情不好,不想与他斗嘴,便恹恹的应了一句:“路远难行,耽搁了些。”
修羽见她眼睛红肿,心情低落,问道:“可是出了何事?”说完,又想起月无殇来,问道:“那小子呢?他怎么没有送你回来?难道是他欺负你了?”
沈云裳连忙道:“不是。我惦记着师尊寿诞,便先赶回来了。”
修羽疑惑道:“怎么每次你离山回来后,都是这个样子?我看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蓬山,哪都别去了。”
沈云裳闻言怅然道:“是啊。”
修羽见她今日奇怪,疑惑的‘恩’了一声。
沈云裳舒了一口气,振了振精神,心知此时亥时已过,已是山禁的时刻了,如果没有修羽在这里,自己今晚只能暂住村镇,明日再进山了。
于是沈云裳向着修羽轻笑一笑,谢道:“多谢修羽师兄在此等候。”
修羽闻言不屑道:“少臭美了,谁等你!师尊寿诞在即,我不过是严加看守罢了。”说完,仙障一解、一封之间,修羽领着沈云裳回了凌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