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说服
副校长走在江南水乡区的抄手游廊间时,对于需要出口的说辞毫无准备。
昨晚传来承诺高闻等人离开希腊回到宗祠所在地的消息,今早传来这两人前往东方家的消息,而他在这个当口并无命令自行前往东方家再回来,相信天竞已经完全知晓明白,甫一进入天纬所得到的感应信息,更显示他可能已经开始了思考。
这世上的道理,活着的没有谁比天竞更明白,他一旦开始思考,只要信息不缺漏太多,很快就能得出完美的结论,只是在这结论下采取什么行动,很难能被外人完全推断出来。
在那漫长岁月里的天竞,独看独坐独思,达摩面壁九年修成正果,天竞那般存活又是几百几千的九年呢?想一些事情、找到正确的做法,那些其他人都能做到的事,于他更是不在话下,只是是否去做,是他自己能选择的。正如那许多哲学大家,如何可能不知道怎样做最讨人欢心、最功成名就,但却会选择不那么做,只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心愿。
曾经的天竞,不惜将自己推入更深的绝境而塑造出一个他,他如今也希望竭尽自己的全力,带其走一条曾经的天竞会选择的路。
副校长转过最后一个弯前,正遇上从这条走廊尽头而来的高辛,不过是几天过去,他仿佛瘦了一圈,头发也可称得上是花白了。副校长仔细想想,原来他已经算老了,老到能力也不剩多少,他记忆里那个被父亲恭恭敬敬近乎狂热献给天竞的小孩子,原来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在忙什么?”副校长开口问道。
“没什么可忙的,要等您进去过后,才有得忙吧。”
那么就进去吧。
干干净净,敞敞亮亮。
天竞不知道等了他多久了。
“我很好奇。”一身普通的纯黑西装,素到全然看不出出处,然而头顶的一对小角,仍是闪耀得无天无地。
“终极屏障,有两层。”副校长直接了当,“内外相合,才能完全封锁。”
“不只是一个需要更多力量的欺天计划。”天竞悠悠吐出这句话,同样身含上古而来的空间力量,他能探清真正重要的内容。
“是,内外两层空间屏障,整个终极的空间规律,都未知难定了。”强绝如副校长,空间能力也不能无中生有,他对终极空间规律的掌握全部来源于游荡在世间的内层终极屏障气息和来自终极的碎片属性,而由终极直接降下的外层终极屏障,在这世间无任何相关存在,他对其毫无头绪。
“承家势力?”
“看这里的反应马上可以解除对立状态。”
“七代之力?”
“如果是按修改后的计划,很快就会去着手降临。”
“需要的更多力量?”
“基本算法导致的算数偏差、前人准备等等导致的异数,和神代力量。”
短暂的一问一答后,天竞再次沉默。
其它能力者势力,大多惧于天竞的力量而顺从听命,而且也根本不在他的真正考量之中;剩下的那些,虽不明说,全部叫做承家势力也未为不可,只要天竞点一个头,两者合一,全数倒出,完成一个算式、觉醒一些力量,即便难,没有达不成的。
那么剩下的是…
在或成功或失败的本时间点对战终极屏障还是安心生活直到进化之路尽头看人类造化的选择。
确定的活得长还是可能的活得更长呢?
生命这个东西啊…
副校长记得一些很遥远的事情,在那个时间流逝还不知如何的时候。
那次,天竞给他讲:灭族之日。
“当初与人类一同灭绝神祇时,人类就是身子虽弱但颇善隐忍谋划的种族,又长于生育,数量之大足以使其巫士并其他精英的数量也胜过别的种族,纵然是全族生而有能如我族,在数量上也是双倍还多的不足。”
“可惜我族,心思单纯,一朝出生入死的盟友,永远便是朋友,细致察觉者有,暗中防备者有,稍加注意有,部分配置有,奈何非协同一致有心为之,面对其百千年自上而下团结奋斗之一朝突击,便如纸片一捅即破,灰飞烟灭。”
“所余者,外界大略也有,但不论多少年岁,必遭人类一族天涯海角永无止尽之追杀。天争,你心中当有准备,长冥皇祖置于族界内之龙蛋,如今已可知唯我二者生,若一朝得出,我们或是这世上,最后的龙。”
那天,天竞终于知道了打开族界的方法,不知入时、不知出生年月,但可见漫漫数千年已过。
那天,他们踏过了足够的土地、见识了足够的当世,天竞对他说:
“人类,像当初一同对神们做的那样,将我族,立为了信仰。”
“他们,如能得见我族,会尽心供奉,没有杀意,没有对立,我族于外,大约彻彻底底消失灭绝,已有漫长岁月了。”
他记得天竞仰着头,对着天空、对着太阳,可能是他们身边唯一的、没有改变的东西,龙族还在时、他们重临时,都傲然显现着的东西。终极碎片给予他们能直面那光线的眼睛,于那时的天竞而言是世界最后的怜悯。
“生者…方为王。”
说到信仰,这才是天竞心里、自那天起永恒不变的根本信仰。
要活。
副校长突然地上前一步,天竞看向他,略眯起眼睛。
“进化之路最后所降下的考验,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倘若未过,这个世界的样子,与重新开始没有什么差别。待在龙界,那又会是多漫长的岁月?我们,活不到萌芽出现的时候。漫长的、无聊的岁月…多留百千年的东西,和百千年前的东西,在数万年、数十万年之后,都是一样的荡然无存。”
“在本时间点对战终极屏障,或者失败,荡然无存;但更大概率成功…希望…那就是永续的希望。”
“活着,才有真相,才有未来。”
“生者为王。”
这是一场完美的演说,一个无懈可击的陈述。
“以为,我会拒绝吗?”
天竞在沉默这许久、听过这番话语后,平静发问。
副校长神色微动。
“我做错过一些事情,曾经,激进过。”
“我还强硬、无情。”
“我将继续强硬、无情,但这些日子至今,激进,已不再。”
天竞从安安稳稳坐着的办公椅上起身,走到窗边去,天气总是很好的,阳光照得亮角、照得进眼。
“对立解除,大会议准备。”
副校长心里有了一些想法,但他现在不想多讨论那些,或许这样走出去宣布,让他自己开始操作比较好,那么就走吧。
转身的刹那,一阵他下意识抗拒的古奥**传来。
“为什么抗拒,为什么隐藏,因为在意,又何须在意?我的弟弟,有更高的东西在等着我们,放下吧,都不重要了,都一样了。”
亮红唐装还是继续走向门边,身影很快消失了。
“知道了,我的哥哥。”
走廊尽头,赤龙飞舞。
这数十年未闻的音律呀,依然比我要好听。
这尘世间不再的达摩呀,依然是绝伦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