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仙?妖怪
未知最恐怖,何况还是在这样的黑暗中。
顾惜他们三人神情紧张地盯着黑黝黝的秘道深处,随着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惜只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这时,只听得陈直低声问咸章道人:“师兄,你从秘道出来,可有听师父提起过这秘道里到底有什么?”
咸章道人回道:“不曾。师父只是严令禁止我再下这秘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至今不知。”
陈直说:“我那时,也是凑巧路过,正赶上师父对着三清像喝闷酒,他老人家在那自言自语,山中兽动,只怕白玉京的宝藏是保不住了。”
“你就是听了这话才打宝藏的主意的?”咸章道人问道。
陈直苦笑说:“是也不是,我那会想的是若是我能在秘道中寻到白玉京的宝藏,定能让师父对我刮目相看。哪曾想,刚下秘道没多久就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师父居然要逐我出师门。”尽管已经五十年了,提起这段往事,陈直仍然委屈到声音哽咽。
“你是想左了啊。”咸章道人叹了口气。
“师兄,你可曾听过,白玉京的创派传说?”
“自然,祖师爷仗剑游历四海八荒,路遇妖兽作乱,他老人家以长生剑镇压此妖于青城山下,更在其上创立白玉京,希望以道修的天地正气镇压净化此妖。”咸章道人看了眼陈直,惊道,”长生剑碎,你是说这大妖要出世了?!“
陈直还来不及说什么,顾惜插嘴说:“嘘,师父,你们听。”
顾陈二人,停止交谈,在他们谈话期间,秘道中的脚步声已经停止,现在整个秘道中悄然无声。咸章道人等了几息见仍无动静,对另外两人说:“这样不是办法,你们先出去。”陈直说:“师兄,你呢?”咸章道人言道:“我已是强弩之末,移动之下必死无疑。”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发光,“师弟,答应我,带顾惜出去。护着她。”陈直苦笑:“师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如果真是那大妖怪出世,不说我们,便是四海八荒,也是在劫难逃。”顾惜听着师父安排后事的话眼泪又止不住了,哭着说:“师父,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秘道中传来一声嗤笑:“你们人类真好笑,刚刚还打得要死要活,现在却要托孤。放心,你们一个都走不了。”随着这声嗤笑,顾陈二人只觉得身上压了千斤巨石,尤其咸章道人,他本就受伤极重,这下伤上加伤,一口气没喘上来,故去了。顾惜并未觉得不适,是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咸章道人的异常。她没有最初八年顾惜的记忆,但她这两年来和咸章道人的朝夕相处,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这个便宜师父对她的爱护,甚至到了临终时刻,他都在为她谋划生路。顾惜怔怔地跪在咸章道人的身前,泪流不止。
那人动作极快,笑声刚停,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人身材高大修长,气势锐利,如同出鞘的宝剑,嘴角含笑,却不怒自威。
“前……前辈。”陈直挣扎着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请恕小子无知打扰了前辈清修。”
“哦?”来人扬眉,似乎想笑,见到陈直还在咬牙抵抗遂撤去了威压,“你倒是乖觉。”
陈直觉得好受多了,躬身下拜:“白玉京弃徒陈直,拜见前辈。”
“啧啧,有意思,还是个弃徒。弃徒都能进禁地,看来白玉京是不行了啊。”来人又是一阵皮笑肉不笑。
陈直说道:“回前辈的话,白玉京现在只有我和徒侄两名弟子了。这代主持刚刚不幸故去。”说着用手指了指顾惜的方向。
那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顾惜仍是呆怔怔地对着咸章道人的尸首跪着,十来岁的小姑娘,这短短的一天内经历了生离死别,命在旦夕,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她还在桃花仙子殷似雪的桃花瘴里,等师父破了殷似雪的幻术把自己救出去,就又能见到师父,每天早上还能听到师父在大殿叫自己起床修炼,做错事只要装装可怜,师父最多板起脸训自己两句,从未真正舍得责罚自己。一定是这样的,这是幻术,不是真的!
陈直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而过,那人已经到了顾惜的面前,颤抖着手想去触摸顾惜的脸,还没碰上又收回了手,轻轻地问:“长生……长生,是你吗。”顾惜回过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被他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神看得有点恶寒,想到刚刚师父他们讨论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妖怪吗?”
来人不仅不生气,反而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眼角眉梢满含笑意,他本就生得很好看,这么一笑,原本如同出鞘长剑般冷峻的脸如冰雪消融般满含春意,显得分外多情。他一把抱住顾惜,喃喃道:“长生,长生,长生,我没想到今生居然还能再见到你,虽然你现在是这副模样,但是是你,没错。长生。长生。长生……”
那边厢唤得分外多情,顾惜一时被唬住了,只觉得长生这两个字被他唤来婉转缱绻,似有千般心思万种相思都蕴含在这两个字里了。
顾惜终究没被男色冲昏头脑,从他怀里扎挣出来,正色道:“这位前辈,我不是长生,我乃白玉京主持咸章道人门下弟子顾惜。”
“你怎么会是白玉京的弟子!”那人怒道,见顾惜皱眉,又轻笑道,“别叫前辈,唤我阿铮。”
顾惜又感到一阵恶寒:“前辈。”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那人的脸垮了下来。那边厢陈直拼命给顾惜使眼色,按陈直的估计这个人说的长生可能就是指长生剑,想来应该是之前长生剑碎在了顾惜头顶,她现在身上带着长生剑的气息,才会被这个不知道是妖怪还是大妖怪的前辈认错,但是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希望这个恐怖的前辈能看在长生剑的面子上放他们一条生路,是以陈直拼命给顾惜使眼色让她按着这位阿铮的意思来。顾惜看了眼师叔,改口道:“阿铮。”阿铮整张脸都快笑成花了:“嗯?”像在逗小动物一般,一个嗯字被他念得辗转起伏,尾音勾人。
陈直说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可否带我等离开这里?”
阿铮并不答话,挥了挥袖子,一道罡风向陈直飞去,将他拍在了秘道的墙上。
顾惜忙要跑过去查看陈直的伤势,阿铮一把拉住她,委屈巴巴地说:“你不关心我了。”
“他是我的师叔。他受伤了。”顾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还是你害的。
阿铮拉着她说:“暂时死不了。白玉京的臭老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我不是说你臭啊,长生最香了。”说着作势去嗅顾惜的发顶,顾惜一阵头皮发麻,甩脱他的手站在他面前,正色说:“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可否带我等离开这里?”
阿铮正要回答,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秘道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陈直好不容易扶着墙壁站起来,随着这阵晃动一个没站稳,又坐到了地上他自言自语道:“这是,地龙翻身?”
阿铮抱起顾惜,定眼看着秘道深处他来的方向,说:“不是地龙,比地龙可怕得多。”他一挥袍袖,又一阵罡风把陈直带到了他和顾惜身边,只是这回要轻柔得多。
秘道晃动得越来越剧烈,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掉落下来,阿铮在他们三人附近布下了一个防护结界,以防他们被碎石砸到。他看着秘道的目光沉重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难道他想拆了这山?”说完回头看了顾惜一眼,对陈直说:“用你的命护着她,我去去就回。”说着就消失了踪影。
陈直看了眼顾惜,意味不明地说:“你倒是命好,一个两个的都要我用命保你。”
顾惜看着陈直一身白衣上的斑斑血迹,说:“顾惜先谢过师叔的救命之恩。今日之事,透着诡异,若是待会有什么不测,师叔力有不逮的情况下并不用管顾惜。”
陈直噗嗤一乐:“别用大帽子压我,真到那时候我怎么着也得救你,救不救得了只怕就要两说了。”说着又问顾惜:“你可知道他为什么管你叫长生?”
“顾惜不知。”
“那会你被问抓住,你手里的玉玦因为受了你的鲜血所激,认你为主,后来却碎在了你头顶,那会你已经晕厥过去了,只怕不知。师叔怀疑因为长生剑碎在了你身上,你之前又确实被长生剑认主,身上带有长生剑的气息,所以被那位给误认了。”陈直好心解释道,同时心里有点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抢夺长生剑,不然那个阿铮一口一个长生地叫着,他这张老面皮恐怕就不能要了。
“多谢师叔告知。”顾惜拱手称谢,陈直所言她并不知晓,但是心里有隐隐觉得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在两人谈话间,秘道的动静越来越大,踩在地上直如在风浪上一般,好在有阿铮布下的结界,虽然晕了点,倒也没有受伤。
正在这时,顾惜只觉得额头一暖,抬头是阿铮轻轻吻在她额头:“他要出来了,我拦不住他,今天恐怕要同归于尽了,还好我又看到你了,可惜就这么一会。长生……”
顾惜又愣住了,回应道:“阿铮。”
阿铮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永世珍藏。很久很久之后,顾惜仍然记得这个眼神,记得其中的深情与不舍。
秘道深处传来一声巨吼,阿铮起身往那个方向飞去,顾惜下意识地想拉住他,没拉住,只觉得他的衣袖滑滑地从指缝中溜走了,没来由地心口一痛,她放声大喊:“阿铮!”
与此同时,一股通天彻地的能量从秘道深处传来,山崩地裂,顾惜只觉眼前一切化为齑粉,连月光都裂成了碎镜的样子。她眼前一阵发白,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