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痨戏忠
颍川朋来客栈之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对酌,上首少年正襟危坐,且身着华服,面如冠玉,一看便知是出身大家;下首少年斜靠窗台,身穿素衣,面容憔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华服少年给素衣少年斟了杯酒,道:“志才,我家前段时间打听到一位名医,据说其祖上是宫廷御医,最近好像是要来颍川访友,届时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够将你的顽疾治好。”
只见素衣少年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文若费心了,不过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体,以前看了那么多的郎中都没什么起色,我已经没报什么希望了,名不名医的我真无所谓了,听天由命吧。不过这次的踏春文会不知文若有没有做好准备呢?年年都是差不多的形式,差不多的结果,乏而无味啊。”
不错,客栈里的两位少年正是颍川荀彧荀文若和戏忠戏志才。两人本就是知交好友,在颍川同龄人当中声望可谓如日中天。荀彧乃是荀子之后,其祖父荀淑闻名当世,号为神君,其父荀绲曾任济南相,其叔父荀爽曾任司空,是荀氏八龙之二,荀彧本人也被南阳名士何颙称为“王佐之才”,投效曹操之后曹操常以“吾之子房”来称呼荀彧,可见荀彧之才能;而戏志才少有才名,三十四岁而薨,在荀彧的推荐之下投效曹操,虽然史书上少有记载,但是帮助曹操在前期迅速巩固起势力,为后面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且在军事上善出奇谋,军事造诣绝对不在郭嘉之下。
荀彧听到戏志才的话,不由撇撇嘴巴,刚想说话,就见客栈门口走来一个八九岁的童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于是开口道:“郭嘉,你小子不好好在书院念书,又偷偷跑出来干嘛?”
小郭嘉抓起荀彧的酒杯就往嘴里倒,仿佛三年没喝过酒的老酒鬼,然后又抓了一把盘中的牛肉吃,没有理荀彧,反而转过头对戏志才说道:“病痨鬼,我今天听到一首好诗,我感觉就算是你也不见得做的出来。”
“哦?念来听听,还有比志才学识更好的人?”荀彧一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戏志才的才名在颍川那是出了名的,不说年轻一代,就是自己的叔父荀爽都赞不绝口,在颍川能够勉强和戏志才相提并论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自己的那个侄子荀攸了。而现在郭嘉这个小机灵鬼说有可比戏志才文采的诗句,不由好奇不已。
只见郭嘉又喝了一口酒,才摇头晃脑的念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怎么样,病痨鬼,我感觉这诗意境很不错,作诗之人的才情不必你差哦。”
戏志才眼睛一亮,微微坐起身,问道:“意境确实很不错,小郭子,你从哪儿听来的诗?”“今天有个游侠儿来书院求学,我听他念的,不过听说这首诗也不是他作的,好像是一个叫苏什么的人写的,我在门外没听的太清楚。”
“哦?有这事?走,回去看看,这诗的意境确实也不像是个游侠写出来的,有机会的话还真想见识一下这写诗的人。文若有没有兴趣一起?”
荀彧白了戏志才一眼,暗道:“明知道我向来喜欢结交才子,偏拿这话挤兑我,志才啊志才,难不成我天生就是被你欺负的命么?”
三人一行回到颍川书院,只见教堂(这里的教堂不是基督教传教的殿堂,而是指书院老师教书育人的厅堂)门口围了一大堆人,齐齐伸长了脖子在往里面瞧,荀彧甚感好奇,拉住一名学子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啊,有什么稀奇的事么?”
那学子回头,见是戏志才一行,便收起了脸上的不满,耐心跟他们解释道:“今天石广元带了个游侠儿来书院,说是要拜山门求学,还带了青年过来,说什么才华横溢,堪比志才文若,说那青年想要求见庞德公。众同学不服气,在堂前跟那青年对句呢!不过那青年也确实厉害,先后好几位同学都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厅堂内传来一阵喧哗,三人进门一看,只见一红衣学子满脸羞红,一脸不服,手指一素衣绿裤的青年道:“坐井蛤蟆穿绿裤。”众人一听便感觉不对劲了,这是输不起啊,文学才华输了就开始骂人,这是要把自家脸皮和书院颜面都输掉么?
只见那青年回头看着那学子,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落锅虾儿着红袍。”转头便不理睬这学子了。众人一听,好嘛,这位也不是吃亏的主,转眼就反嘲讽回去了,并且对仗相当工整,这真是输阵又输人啊。
戏志才在后面也听出来了,觉得此人确实是有些文采,虽然前面没有听到,不知双方都有什么样的碰撞,导致现在不和谐的场面出现,但是也能感受到此人不乏急智,估计之前郭嘉所吟诗句应该是出自此人不假,于是走上前去,拱手道:“兄台好文采,在下戏忠,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素衣青年也是一拱手回道:“不敢当,在下常山苏秀,兄台便是颍川戏忠戏志才?”
“哦?莫非兄台认得在下?”
“颍川才俊遍天下,在下下山游历这段时间倒是多有听闻颍川书院各位大才的贤名。听闻志才兄胸中藏乾坤,诗书六艺无不精通,兵法韬略更是无所不长,今日得以一见,可谓三生有幸啊。”
“苏兄过誉了,来时听闻苏兄赋得一首咏柳诗,忠甚喜之,不过人文风光不过是骚客舞墨罢了,当今天下时局动荡,我观兄台不似舞文弄墨之人,来此只怕不是舌战颍川的吧?”
“啪!啪!啪!”苏秀听完,鼓掌笑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念完长笑而去。
戏志才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有趣,有趣!此人甚是有趣,文若,怕是你我才是那井底之蛙啊。”说完也是信步离开。荀彧和郭嘉也随后跟出来,只见戏志才已经收起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仰望天空道:“或许真的要变天了,也许我真的该出去走走了。文若,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看这世间的豪杰”
石广元和徐福追出来,问道:“苏兄不是要拜见庞德公么,怎么就这样就走了?”苏秀见二人一脸不解的样子,微微一笑,“自有人帮忙,麻烦广元兄回家准备点酒菜吧,我晚间要用下。”石韬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是笑而不语,拉着徐福便回家去了。
晚间月色朦胧,一间山腰的清雅竹舍后院微微泛着灯光。竹舍不远处的小路上,竟然出现了两个青年,后面还跟着个小男孩。一行三人慢悠悠的朝竹舍走去,小男孩拉着其中一个脸色略带苍白的青年问道:“病痨鬼,你真的要走了么?你走了我怎么办,文若老是一本正经,明明年纪轻轻的,却搞得跟个老学究一样,整天想着如何中兴大汉,殊不知天命难违,终究是人难胜天啊。”
“小郭子,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只是见个人而已,怎么你就能想那么多,别被自己的小聪明耽误了。走吧,前面就到了。”
戏志才瞟了一眼躺枪的荀彧,无奈微微摇摇头,他也清楚荀彧的志向,或者说的荀家大多数人的志向,但是汉室历经四百年的起伏,内里已经腐化,若是遇到雄主明君,加上荀文若,花上几十年时间,或许能够将这大汉沉疴给治的七七八八,但是当今灵帝生活淫靡,不思进取,别说一个荀文若,就是给他姜太公张子房都无法扭转这局面。奈何荀彧好像看不懂现下群雄割据,听调不听宣的局势,偏偏心向大汉,任人怎样去规劝都矢志不渝,戏志才虽然也不想好友就此耽误一生,但是他也没办法了,只好听之任之。
荀彧听到郭嘉的话,微微一顿,也是无奈,但是忠君爱国的思想已经植根在他的思维当中,哪怕是天下人都不抱希望了,他也不会改变。今天跟着戏志才一起来石广元家中,本是见见让他们才学不低的苏秀,他虽然也清楚也许这次戏志才会结束学业,准备实施他的抱负,但是他并不觉得苏秀的一番言论就值得戏志才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因为他很清楚戏志才暂时还没有出仕的想法的,然而当苏秀简短的一番博弈之后他看到了戏志才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凝重,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让戏志才那么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