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镇 第八章 匪亦有道〈二〉
“发匪来啦!”紧随一阵阵的罗声,惊动山镇。
张应泉背上准备好的十字弓袋,冲到镇口石门上,远处两百步外,约百十号人正驻足向镇门眺望。
此时门洞口内有五人持鸟枪,恒山也在其中,他手持一把火铳,还有四五个人手持木棍,这已是镇上最精锐的装备了,有人在喊:“快!没兵器的人,带着镇上人,出东门去谷里躲避!走哇!”
确实,对付能征善战的发匪,山民再多都是白给。
“乡亲们避一避去吧!我震山吼谢谢大家照顾!”
话音处,吼六带着十余人从镇里走过来,身后是镇北七女,拉拉扯扯,所有人都明白,此时的吼六所谓谢谢是指什么?
这两天他竟然没走,有意无意地留下来,就是想保护山镇,保护自己的女人。
山匪也是人哪!
“婆娘们出东门,快走!这是你们男人的活。”
“当心!”这说话的女声一定是他女人。
山里的村镇,都有围障,平时防野兽,比如狼、野猪、山豹这类能伤人的动物,关键时刻也能挡山匪,只是不比城里的城墙,一般是用木栅围起来,好些的用石材垒起,黄泥加厚抹平。
山镇因地处山口,两侧是峭壁只拦住两端就行,土工量小。山口石材丰富,此处是山口最窄处,两头顶石壁就二十丈余,随便垒一垒就成石墙,石墙上面对外砌有女儿墙,剩余空间可并行两人,不高,从里往外也就一人高,一爬就上,但从外往里就有点高,又是仰坡,也能攀爬,但费点劲。
居中一石拱门,门楼上宽阔,镇上人把它当戏台子,逢年节此处最热闹。
所谓拱门,基本上是有拱没门,就是一大木排排,竖起、撑住,挡住通道而已,最为薄弱。
此时恒山与另四位持鸟枪的猎户上门楼,见张应泉正在摆弄十字弓,上前拍了拍,吼六也上来,见到十字弓,笑了。
“好手艺!好胆量!”
这里变成吼六在指挥。他轰走了那些持木棒的山民,称:瞎子的眼睛!没用的东西。
吼六把自己带来的十多位手下,安排到门口,持刀守门,必要时可出击。让持火器的上楼,平均散开,吩咐道:“非关键,不开枪。什么是关键?发匪爬上墙,探出头时开枪,然后回头就走,下楼去!”
门楼周边,就剩下两把十字弓。
刚安排好,发匪那边有动静了,五十人左右,为首的头裹红巾在后,其他人头裹白巾在前,一声呐喊朝石门冲来。
一声弓响吼六先射,七十步距离,最前的发匪悄然倒地,张应泉也扣动扳机,有点偏,没打中瞄准的对象,后面跟进的大腿中箭,也算是旗开得胜。
“好!”吼六大赞,又道:“你这十字弓听声有劲,瞄红头巾!”
吼六说话间又是两箭,箭无虚发。
张应泉定一定神,毕竟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再成熟的人,心底也打颤啊!他瞄向七十步外的红头巾,根据刚才的印象修正偏差,射击!
红头巾一声嚎叫,仰面倒地,接着又是两箭飞去,再伤两人,这也怪不得,发匪的队形太密,只要方向正确,想不伤人都难!
此时发匪先锋已经摸到石门口,他们发力推木排,齐喊:“一二……”
“三”字还没出声,只见门内的竹枪、大刀,一起往外乱戳,一时成了刺猬,发匪受伤数人,气泄!
“砰!”一声统响。
不知恒山何时跑到门楼中央,两臂伸直向前,统口向下,头往后仰,闭着眼睛点响了火充,按说火充这类枪是不能倒置放,火药会掉出来,可山里猎人有办法,用蜡加实散弹,让其夯实在膛内就能倒置放枪。火统比鸟枪有劲,若装独弹头,可打死人,可这枪装的是铁砂,杀伤力有限,凑巧打瞎眼,喷个满脸麻子什么的到不成问题,石门下“阿!”齐声惨叫,众发匪一股脑地往回跑。
吼六按住道:“省点箭,他们人多,能吓走最好。”
清点视线内,六七个发匪尸体,受伤者没法清点,但也不少于六七人。
吼六拉住张应泉,指向红头巾的尸体位置,自言自语道:“师傅在世时曾说,凡有人在你面前死去,你就会有新的机缘,至今没明白意思!”
这次发匪改战术了,十几个弓箭手一字排开走在前,待到八十步左右停下,一起向门楼上抛射,能不能伤人不重要,压制往不让上面的箭手或铳手伸头,身后发匪从两侧接近石墙,再一起发力攻,准成!
吼六被压制住,他向石门内的手下大喊:“推开门冲阵,干倒弓手迅速返回,我用十字弓压阵,。”
只听木排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杀!”的一声呐喊,十二个刀手冲出石门,直扑弓箭手。距离短,速度快,发匪怎么也想不到山民们还会冲出来玩命,一时没反应过来,刀手已抵近,血沫横飞。
这哪是山民?分明是刀头舔血的家伙。
门楼上,吼六与张应泉伸出头,开始瞄准射击,吼六一边射一边叫喊:“返回!快!”
发匪有人多优势,但依然被打楞住了,瞬间损失小二十人,这边损失也不小,十二条汉子回来七人。
都红眼了,发匪已全部压上,开始爬墙。
“砰砰,砰砰,砰”。
猎户慌乱地射击,打完后纵身往后跳,墙不高,装填好火药再爬上来,或……。
发匪们有点蒙,墙头上还埋伏枪手?于是又一股脑地往石门涌。
吼六的箭用完了,他看着下面小五十人的发匪,急切地说:“你还有些箭,帮我压住阵,罢罢罢!终究是这命。答应我,老婆孩子拜托你们!”
不等回过神来,吼六纵身跳下门楼,大吼道:“拼了!”
八条匪汉子,为了匪寨的女人与孩子,头都没回一下冲出了石门。
张应泉又射倒了十几个发匪,箭用完了。
吼六挥舞着刀……刀断了,接着挥舞着十字弓……弓断成数节,他血肉模糊的身影,跪下,慢慢地趴下,不动了。
张应泉跳下门楼捡起一把刀,忽然听到尖叫,两眼由模糊渐渐清晰,只见镇北七女,呐喊着冲出石门。
杨家将啊?
发匪死伤大半,剩下的也人人有伤,已无力再战,能不能走回去都成问题了,罢了!一声呼啸,剩下的人,搀扶着往回走,已顾不上看看是否有追兵,若有,闭眼认命!
张应泉猛回头,突然看到项纤云站在身后,手上还抓着一把短刀。
“这里危险,为什么不走?”
“跟他们一起过来的!”她指向七女。
“小丫呢?”
“在!”项纤云身后闪出小丫,小丫背后背着那个大扁葫芦〈吉他〉,眼泪还挂在脸上。
张应泉把小丫拉到身边,揽住项纤云,无语。
阵地上,哭声起,心碎!
已是傍晚时分。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其实,还剩下十多二十个发匪最终去子那里,没人关心。
起初,他们被官府打散,窜进深山,迷失方向后,越走越远,又遇到坐地山匪,血拼一场,丢下钱粮才得脱身,只剩下百十来人,伤者无数。
饥饿难耐时,想占个村子盘整几日,没承想,客族土楼坚固无比,土族山寨人多势众,均不敌。
继续野果充饥,狼奔豕突一月有余,原本想潜入江西,联系教众,忽然得知走入浙境。
小山镇?一查看,觉得是个理想的休息地,于是……。
若非误入深山,筋疲力尽,也不会如此不堪,毕竟是太平军的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