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媚骨茶香
除夕之后,恪又独自在房中昏睡了一天。等他逐渐从宿醉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房间里的光透过窗子洒在院子的地上,把初一清早刚下的一层薄雪染成了黄色。恪仰着头,靠在桌角边,眼睛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这么多年他早就该习惯了。他伸手拾起地上的信笺,把它丢进烛心里。
荷歌坐在房间的窗前,低头认真的绣着手里的娟帕,在昨天那只蝴蝶的旁边加了一支盛放的芍药。芍药娇媚艳丽,比之牡丹富贵华丽,更平易近人;较之荷花清冷高洁,却又多了分媚态。如荷歌今日这花样的年纪,自然会喜欢芍药多一些。黄娟帕上一只彩蝶一朵粉芍药,也正配的上荷歌的娇俏可爱。荷歌结了线绳,开心的把那方娟帕摊在掌心里摆弄着。
“咯吱”,开门声传来,荷歌愣了愣,伸手推开窗户,看到恪正往前厅而去,身上只穿了件青白的单衣。
荷歌缩回了身子,看着眼前的暖炉发了会呆。今晨的雪虽然不大,天却冷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大年初一,外面走动的人也很少。恪身上穿的少,又躲在房中多日不吃不喝,遇上这样的天气身子怕是吃不消。他救了自己一命,总归要报答,能做到什么姑且都为他做吧,问心无愧便是。
荷歌收了针线,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便也往前厅而去。
恪坐在前厅的桌前烧茶,手里拿了本棋谱正低头看着。抬头看见荷歌进来,淡淡的笑了笑,面上涌上了层苍白。“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语气还是这么清淡,虽然是询问,却听不出什么情感。
面对如此寻常的恪,荷歌对那晚之事亦是绝口不提。
炉里的茶开了,恪转身去提壶,荷歌就势把披风为他披上,恪的手明显的顿了顿。
“天气这么冷,小心风寒。”荷歌转到前面,为他把披风的结绳系好,又仔细的把披风往前裹了裹。
“谢谢。”恪静静的任她做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做如此细腻的举动,而他却一点也不想把她推开。他的心里甚至瞬间涌起了一阵淡淡的愉悦与渴望。待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情感的时候,他转身绕开了荷歌,去书架上寻一本诗集。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初一,而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荷歌在他找书的间隙,把茶炉的茶倒了出来,递过一杯给他,“喝些热茶吧。你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随你吧。”
“嗯,那就先喝些山药百合粥吧,冬天喝最是养胃补气了。”
“好。”
恪握着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着灶房里渐渐亮起来的光。荷歌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桃红的衣裙,粉白的面庞,一双杏核明眸流动着如水的眼波。头上的家常发髻里只别了一根白玉的素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可是却消减不了她明媚的容颜。恪的记忆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少女,她虽及不上荷歌的活泼灵动,却更为温婉谦和,从容安定。她们年龄相仿,也许也是一时的错觉,自己把荷歌完全当成了她,才会有刚才那般念头。
恪低头将茶杯上的浮叶吹开,慢慢的饮了一口。茶香瞬间把混沌的灵台冲的清明了许多,宿醉的困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她不是她,自己要始终保持清醒。恪暗暗告诫自己。
再低头饮下一口,鼻尖却嗅到了一丝暗香,这香味淡淡的,并不浓烈,隐隐带着些微甜,闻起来让人感到恬淡自在。恪细嗅了一番,才发现这香味竟是来自自己身上的披风。这披风自己穿了许多年,前两天领口的地方不小心刮破了,荷歌说拿去补一补,便一直放在她那里。想是因此沾染香味。恪翻下领口,便看见原本破了地方不仅被补好了,还绣了一朵十分精巧的荷花纹样,整件披风上都散发着那种淡淡的香味。
独居的久了,很多生活琐碎便不能一一周全。这个人的细致,竟让自己有些动容。很多年前,自己也曾受尽宠爱,享尽一切呵护。不过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还有,那封信。恪抽了抽嘴角,心里的温暖顷刻被仇恨湮没。“咔嚓”一声,手里的茶盏尽被他捏碎在掌中。血液顺着掌心的纹路,一路滴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