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长风哥哥对她无意,她明白;长风哥哥此时并无娶妻之意,她也清楚。所以她知情识趣,不曾将自己的心思透露分毫。周钰娴沉醉于自己这一番情谊,感动自己。更沉醉于一个人,不想理会世事纷扰。她心中没有叫沐长风回应的意思,母亲怎么就不明白?她也不想旁人干扰,这样就很好。
写着写着,周钰娴渐渐冷静下来。
冷静了之后,她琢磨了此次皇家选秀。这才将将一琢磨,立即就明了祖父的意思。
周钰娴生在周家,自然不是个笨的,从小耳濡目染她也能染一身敏锐的政治嗅觉。惠明帝跟她差了辈儿,太子已娶妃,怎么着也不可能纳了亲姑母的嫡亲孙女。这般祖父特意嘱咐她去,怕是惠明帝那边有什么异动,叫她走个过场。
周钰娴慢慢吐出一口气,是她冲动了……
惠明帝此人,本性多疑,耳根子又软。总要过一段时日便怀疑谁家一回,周家这般声势,子嗣又个个优异出众。稍稍有些异动,便一准就碍了惠明帝的眼。想着自己方才一听叫她去选秀便先冲母亲发了好一通火,气得母亲那模样,她顿时心就揪起来。
懊恼得不行,将笔往笔架上一丢,周钰娴起身去开了门。
见她出来,风筝终于松了口气:「……姑娘?」
「去正院。」
几个大丫头不知自家姑娘又要如何,犹豫了片刻,没敢张嘴问。周钰娴瞥了几人的神情,难得解释了一句:「去瞧瞧母亲。」
「哦哦,」风筝放心了,不是去发脾气就好,「姑娘这边走。」
穿过木桥,周钰娴绷着脸往芳林苑的方向而去。方氏的院子离素月斋不远,从素月斋后门走,绕过南面的水榭便就是。
主仆三人一路无话,才将将走到后院门前,就见一个挺着一对儿颤巍巍的巨物的粉衣丫头正在前头等。见她们人出来,眼中蹭地就是一亮。而后挂了笑,立即小碎步上前拦住了周钰娴主仆——来人是芳林苑的风铃姑娘。
风铃盈盈下拜,规矩地行了一礼。
这是她母亲院子伺候的,周钰娴就是不太喜欢这种调调的女子,也多少会给点儿脸面的。于是昂着下巴,淡淡地说了声‘起身’吧。
于是站直了身子,风铃抬起头,欲言又止。
周钰娴最不耐烦这种扭捏做派,只觉得十分腻歪。心下烦躁便冷声道:「有事便说。若吞吞吐吐,那便不要说。」
风铃被噎得一梗,咬了咬牙将郭满的事儿倒豆子般全吐了出来。
而后期期艾艾道:「少奶奶的身子说是不能有孕,底子被毒药给毁了干净。夫人为着公子将来子嗣的事儿,愁得午膳都没用。姑娘若是得了空,去劝劝夫人吧……」
风铃说了这一通,周钰娴许久没有作声。
「姑娘?姑娘?」
傍晚的夕霞映照漫天绯色,后院中凉风徐徐,吹拂的不远处鱼池池面上波光粼粼。没听到回音,风铃这心里没底儿。于是悄悄抬了眼帘打量周钰娴。周钰娴主仆逆着光,此时面上神情看不清,只依稀瞧见她眼眸沉沉的,猜不透心里想些什么。
「也怪奴婢多嘴了。」风铃莫名有些窘迫,「夫人那头是自个儿憋在心里,就是不想姑娘您也跟着烦心。倒是奴婢从旁看着心里着急,这般自作主张就……」
「你确实自作主张。」她话还没说完,周钰娴便冷冷打断她。
「奴,奴婢……」
风铃往日见得最多便是周钰娴的冷脸。虽说心里明白周家这姑娘天生一张冷面,但此时对上娴姐儿黑漆漆的眼睛,她仿佛被看透了心思似的迫得说话都不连贯。可转念一想,郭氏确实身子确实有碍,也确实生不出子嗣来,她又没平白地胡编乱造。
于是屈膝又行一礼,她垂眸镇定下来。道,「姑娘,是奴婢失礼了。芳林苑那头还有事,奴婢这就告退。」
娴姐儿从头至尾没出声,任由她走。
人走远了,风筝才疑惑地问了句:「姑娘,风铃姑娘这是何意?」
何意?周钰娴淡淡勾了嘴角。无外乎对她阿兄有点儿念头,想借她的手往上爬罢了。
小嫂子的身子如何她多少也听说过,且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去插手兄长的房中事。母亲既然亲自下令不许外传,这事就该烂在肚子里。使手段使到她身上来,这奴婢胆子也是够肥,周钰娴心下有些着恼。不止胆子肥还自作聪明的厉害。在周家敢动拿主子当枪使的念头,这风铃怕是当旁人都是傻的!
「走吧,」娴姐儿抚了抚衣袖,「母亲那边,还要跟她好好认个错。」
风筝于是不再好奇,应了是便前头引路。
主仆三人到了芳林苑时,方氏已经用罢了晚膳,正靠在软榻上由着小丫鬟松松胫骨。外间儿丫头婆子们撤盘的,收拾的,正在忙。见周钰娴进来,个个屈膝行礼避了出去。
方氏摆摆手,示意她坐过来。
娴姐儿就地坐到方氏的身边,张口很直接地便认了错。娴姐儿自小这性子就最是直接的,认识到有错她就会认,半点不推脱。方氏摸摸她脑袋,叹息道:「我们娴姐儿这么明理的姑娘不会差的,福气定然在后头,娘不着急。」
罢了罢了,娴姐儿心里有数,她便不逼她了。
「选秀的事儿,是你祖父安排好的,你心里也清楚。」方氏安慰道,「咱们周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再沾染皇室,去就去吧。」
周钰娴低低‘嗯’了一声,丝毫没提及郭满。
风铃束着手立在一旁,以便于随时端茶递水。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此时已然换了一身打扮,依旧腰带将腰肢勒得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她竖着耳朵听母女俩说话,心中杂乱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往上冒。
面上却垂眸敛目只盯着脚下一个地方,端得好一幅乖巧老实。
她去素月斋走那一趟,其实心思也很简单。方氏不是下了封口令么?不准今儿下午院里诊脉的结果叫看重子嗣的福禄院那位知道?那若这事儿并非出自丫鬟下人们之口,而是大房嫡姑娘捅出来的,这便怪不得人了吧!
抱着如此的念头,她把手头的事儿丢给小丫鬟,亲自去了素月斋。
谁成想周钰娴如此定得住。
风铃当周钰娴是个慢性子,这会儿不惊,许是一会儿再蹦起来,闹去福禄院。可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周家上下就是闷声不响的,一点儿动静也无。
这姑娘居然没按照她的预料,把这事儿闹得满天飞?
风铃惊觉周钰娴这人听就随便地听,跟哑巴似的,一丁点儿的回应吝啬不给。风铃顿时就想不通了,着实想不通。一个姑娘家,这心如何能硬成这样?自家兄长啊,又不是旁人,居然就这般不闻不问?风铃愿望落空,心中又气又急。暗道怪不得人家沐家公子看不上这姑娘呢。这样没心肝的人,菩萨也受不了!
越想越气,她兀自咒骂着周钰娴冷心冷肺。可身为周家下人,咒骂也只敢在背地里。当着周钰娴的面儿,她可不敢指责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