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九章婆母托付掌中馈】
入宫的日子到了。
周钰娴进宫，虽说是走个过场，但该重视的自然要重视。
方氏天没亮就起身，为娴姐儿备马车备行李地忙得团团转，一直忙到卯时把人送走了方坐下来歇一口气。
苏嬷嬷一面替她揉着肩，一面有些心疼她，「夫人这些日子为着公子的亲事和姑娘选秀，劳心劳力的，人都憔悴了许多，再这麽忙下去，怕是身子要吃不消的。」
能吃得消吗？才操持完婚事又得打点女儿选秀之事，还得打理着周家上下，就是铁人也要垮。
苏嬷嬷不是旁人，自幼伺候方氏，那情分说是与方氏情同姊妹也差不离了，见方氏累得坐那儿就脸色发白，不由提议道：「明儿老太君去白马寺进香，少不得也要一个月才回，左右少奶奶与公子夫妻和睦，夫人也放心，跟去歇两天吧。」
「那怎麽行，」方氏哪里不想歇歇？「娴姐儿这不是要进宫吗！」
虽说宫里十之八九不会留人，但方氏心道：她家娴姐儿生得那般出众，总有人慧眼识珠。
这事儿往年不是没有过，方氏心里清楚，若真不凑巧，娴姐儿被宫里哪位给看中了指给了什麽人，她周家照样得答应。嘴上劝慰着女儿说不会有事儿，方氏的心其实悬着。
这里头，其实有一层隐忧在的。
昨日夜里周大爷与她闲话家常，她才晓得其中猫腻，说是再有三个月，北国有来使进京，届时北国皇帝的第十三子也在其中。
为了两国友好邦交，北国十三皇子会迎娶一位皇室女回国。
赵氏皇族的女儿不多，适龄公主统共不过三位，一个淑妃所出，颇得圣宠，自幼性情狠辣蛮横，为了追逐去岁中榜的新科状元，闹得满城风雨，名声委实难听。一位天残，从出生起便不能行走，惠明帝觉得看着晦气，便将人丢去皇家寺庙为太后诵经祈福，剩下最後一位河洛公主，倒是个和亲的好人选，样貌名声在整个皇室俱是拔尖儿的，也颇得宠爱，就是谢皇后所出，身分是最正统，若去和亲，谢皇后舍不舍得就不清楚了。
方氏心里就在怕，怕万一谢皇后舍不得女儿，让惠明帝在宗室大臣们家中择一贵女，她的娴姐儿就危险了。娴姐儿无论气质、样貌、才情，放眼整个京城贵女圈子都是头一份，惠明帝若真看中了，周家再怎麽有声望也不敢违背圣上的意思。
虽然安慰自己莫怕，还有婆母在呢，可方氏这颗心还是揪着。
「我们娴姐儿打从出生起就一路顺遂，想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方氏一碗茶下去，企图把心里的焦躁压下去，「唉，就盼着亲事上也莫蹉跎。」
「不会蹉跎的夫人，我们姑娘一看就是个大福之人。」苏嬷嬷也不知怎麽劝，只能这般劝慰她，「若夫人实在不放心，正好去白马寺在菩萨跟前上几炷高香，请菩萨多保佑咱姑娘这辈子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方氏被她说得有些心动。
人一慌啊，就想求神拜佛，想想府里难的事儿她都处理了，去白马寺也不耽搁什麽，不如叫媳妇代管中馈几日，她且去求个心安。
「罢了，你去西风园走一趟。」
郭满这几日天天喝苦药，弄得整间正屋的药味散不去，苏嬷嬷才一进门就察觉到不同。公子喜好淡而清冽的熏香，屋里素来不是麝香味就是一股清淡的松香味，她忍不住心里就在嘀咕了，这般冲鼻子的味道，素来挑剔的公子竟也忍了，嗯，好事儿！
她抬了脚往里走，便瞧见在窗边捧着一本帐册在看的郭满。
才七天没见的功夫，人呢瘦还是瘦，脸色就好看了许多，不再是白惨惨的一股子脂粉白，此时窗边端坐的女主子眼睛清亮，流转间十分灵动，精神头很好，彷佛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松快来。
「少奶奶。」苏嬷嬷心里安慰，连忙上前行礼。
郭满连忙叫起，放下帐册便听她道明来由。
苏嬷嬷於是言简意赅地将方氏的意思传达，然後垂眸敛目地等着回话。
郭满闻言後，十分震惊，「母亲叫我代管中馈？」
周家不是还有个二夫人吗？听说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代管中馈的话，二夫人不是更恰当？
倒不是郭满不想管，只是她如今新媳妇脸嫩，镇不住人，若弄得一团乱，方氏回来如何想不说，周家其他人心里对她也有意见，那就不美了。
「夫人就去个十来日，不会出乱子的，少奶奶且放心。」苏嬷嬷笑了笑，说道：「奴婢也会留下，帮着少奶奶您做些跑腿的活计。」
她这麽一说，郭满就放心了，「这样吧，嬷嬷你且先去回禀了娘，我换身衣裳後脚就到。」
苏嬷嬷应了是，便先行回了芳林苑。
方氏听苏嬷嬷说郭满一口就应下，诧异地挑起了眉。
虽说是她叫媳妇儿来代为操持府中庶务，但方氏心里其实觉得郭满会回绝。听说媳妇儿在娘家时，管家一事金氏就没叫她沾过手，这管人的本事怕是没有的，不过既然进门了，早晚是要掌家的，早早地学起来，也好以後叫人放心。
心下这般琢磨，外头就听见小丫头传话声，说是少奶奶到了。
郭满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前头苏嬷嬷忘了与方氏说，方氏自己这麽一瞧也瞧出来了，忙对着郭满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
郭满屈膝行了一礼，小碎步走过去就在她手边坐下。
方氏又盯着郭满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发觉是真好转了，这心里压着的两件事总算轻了一样。
媳妇儿的身子有得治，看到了盼头，雅哥儿的子嗣就不怕断了。方氏重重吁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也松快了许多。这心里若装了事儿难免会沉甸甸的，方氏拍拍郭满搭在膝盖上的肉手，觉得这孩子真不错，争气！
方氏示意丫鬟上茶，明日她便要随婆母出行，走之前得把府里的事儿给理清楚。
郭满竖着耳朵听，就算她不懂古代宗法，周博雅这周家长孙的身分她还是很清楚的，身为合法配偶，她该学的丁点儿不能马虎。
方氏见她这般乖巧懂事，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熨贴。真是个好孩子，谢家那个就不行，手把手地教也不愿学，嫌累，如今看来，这娶媳妇啊，有时候还真得看缘分，脾性若不对，怎麽都不会和睦。
见丫头上的是新茶，为了不叫茶水盖了郭满的药性，方氏忙打发风铃去换蜜水。
这段时间喝蜜水都快得喝吐了的郭满心中苦笑，却面无表情。
「满满你懂事儿啊，」方氏不吝啬夸奖，又说道：「苦药喝进嘴里，甜在後头，莫要学谁为一时痛快，做那等没脑子的事儿。」这话不知在夸谁在贬谁。
苏嬷嬷心里明白这是在说谢家那位。
说来周博雅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方氏一块心病。前头谢家姑娘嫁进门，三年没孕，方氏做为周博雅亲娘，自然不认为是自己儿子的问题，私心里觉得谢思思的身子骨不好，娇气，於是变着法儿地给她补身子。
不过谢家那位姑娘当真娇气得要命，补品可以吃，味道却绝不能差，更不能苦，为了叫谢思思莫闹，安心地养身子，方氏可谓操碎了心。
郭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点头说了声好。
方氏顿了顿，继续把府中上下琐事掰碎了说与郭满听，只要不笨的人就都能理解。
郭满听着记在心里，大致知道是个什麽流程，心里就有了点底。
次日天还黑漆漆的，方氏便随周老太君启程。
郭满难得没睡到天大亮，特意跟今日销假上朝的周公子一起起身。
周博雅瞄着坐在杌子上七仰八栽地犯困的小媳妇儿，一面好笑一面又替她心酸。瞧瞧，瞧瞧，都困成什麽德行了！心里直摇头，周公子却也没叫人送她上榻去睡，毕竟今儿是小媳妇儿头一回管家，不管能不能成事儿，起码的样子得有。
管蓉嬷嬷也是这般想的，琢磨了片刻，叫清欢去燃了醒脑的熏香。
心里虽在唏嘘，周公子却命人将早膳挪去内室，他端坐在梳妆台不远处，隔着一张珠帘一面用着早膳，一面瞧着郭满歪歪倒倒地跟瞌睡虫重眼皮拔河，那淡淡扬起的眉梢，显得此刻是多麽津津有味。
直至时辰差不多，他才漱了口，意犹未尽地走了。
一旁的清欢／清婉／双喜／双叶，「……」
没想到正经的公子／姑爷，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少奶奶／小姐若是这时候是醒的，怕是要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