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个心思各异的人难得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
这些事儿郭满全不知道,晕晕乎乎半日,总算战胜了瞌睡虫。她一睁眼,就立即叫双喜双叶快替她梳妆,等收拾好踏出西风园,那头苏嬷嬷早就在等了。
见郭满人过来,苏嬷嬷立即牵起嘴角迎上来,一行人转往书房那头去。
其实也没什麽事儿,方氏之前已然处置得差不多,剩下的按照老规矩来就是。
苏嬷嬷跟在方氏身边多年,一条一条,她心里清楚,於是当着郭满的面,先请示,得了应允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忙了好一通,事情都处理好了,门帘外天色已是大亮,郭满靠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吐气。
「少奶奶,还有些帖子要您看看。」
周家这样的人家,巴结交好的人自然多了去,这要与谁家来往,不与谁家来往,当家主母心里必须有杆秤,否则稍稍不注意就要招惹上麻烦,再稍微严重些也有可能累及全家,毕竟这是在皇城脚下,到那时候可就追悔莫及。
往日这些拜帖分出来後,方氏这里都是自己拿捏的,今日她人不在,苏嬷嬷不能代替,自然是郭满看着办。
郭满有些头大,她对京城的世家一点都不了解。她皱眉琢磨半日,问:「嬷嬷,娘可有交代什麽?」
苏嬷嬷摇了摇头,前几日的帖子夫人已经一一回过了,这几份是今日一早前院门房才送进来的。她还不知道什麽事儿,便说道:「少奶奶不妨先看一看,瞧瞧都有什麽人家,若是一般人家,奴婢也能说上一二。」
只能这样了,郭满点头,「搬上来,我瞧瞧再说。」
丫鬟转身便去取帖子。
等看见搬上来也就两份而已,郭满心里松了口气。
先拿了一份看,城南贺家递来的,说是贺三太太得了一幅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邀方氏去赏玩赏玩。
苏嬷嬷一听贺三太太心里有些奇怪,贺三太太与自家夫人交情极深,平素来去都不用递拜帖,今日居然特意递了拜帖,着实奇怪。
「贺家这个,少奶奶放着等夫人回来再回覆也没事。」
郭满知道这个贺三太太,当初出嫁前夕,贺三太太还替方氏塞了一盒银票给她,於是点点头,拿起了另一份,才一打开,上头簪花小楷的「谢国公府」四个字映入眼帘。郭满眯起了眼睛,一旁的苏嬷嬷也皱起了眉。
上面写着,三日後,谢家老太君七十大寿寿宴,邀周家人出席。
「谢国公府?」郭满知道周大美人是个二婚的,前妻就是出自这谢国公府,虽说不清楚大美人跟前头那位怎麽闹矛盾、怎麽和离的,但按照正常的逻辑,和离之後不该两家人就此闹翻,之後老死不相往来吗?
苏嬷嬷的嘴角拉下来,明明白白地显出了主子对谢家的态度。
虽说方氏私心里不喜谢思思性子跳脱,却着实在她身上费了许多心血,谁知这媳妇是半点不知感恩的,转头就去谢皇后跟前痛诉周家不仁,哭诉周家对她太苛刻,非折腾得雅哥儿的名声都毁了也要和离。
方氏是真心寒,再不愿跟谢家那一家子打交道,奈何方氏的私心是她一个人的事,谢国公府与周家同处於一个阵营,不来往根本不可能。
苏嬷嬷沉吟许久,也说不好这张帖子要怎麽回覆。
周谢两家之间复杂得很,并非一两句话能说得清道得明的。苏嬷嬷虽说时常跟在方氏前後,但碍於眼界有限,也说不出什麽名堂。
「罢了,嬷嬷不用忧心,」郭满纠结片刻就放开了,「等夫君晚上回来,我再问问他。」
这话还没说完,苏嬷嬷突然扭头看向她。
「怎麽?不妥吗?」朝堂的事问周博雅不是最方便吗?郭满不懂她惊讶什麽。
苏嬷嬷心里很复杂。不是她看低郭满,实在这都是人之常情,谢家那位折腾出这麽一个大闹剧,周家上下都没脸,公子自幼的名声也都毁了大半,落霞院还空着呢!这人啊,只要不是真的冷血,有些情分不是说视而不见就真没有的。
这半年谣言四起,都在说公子身子有碍,不用多费心就能查到流言出自谢家那位头上,可有见公子与谢家那位计较过?没有,这便是不同。
少年结发,情谊自然更不同,成亲三载,不说其他,当初公子对谢家那位是有求必应的,换句话说,不是被宠着,谁敢有恃无恐?新少奶奶实在不该拿这事儿去试探公子。
「少奶奶,」新少奶奶约莫还是年纪太小,意气用事了。苏嬷嬷怜惜地提点她道:「少在公子跟前提起谢家为好,跟她斗气,不值当的……」
郭满,「……」想哪儿去了!
这事儿必须得问,否则三日後她人不在府里,周博雅一样会知道。郭满知道苏嬷嬷此番告诫她是好意,但她没那个意思,她干麽要故意戳周博雅伤疤?又不是脑子坏了!
听她解释後,苏嬷嬷叹了口气。
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但她这不是盼着夫人的烦心事儿能少些吗?公子的院子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小夫妻俩正好着呢,她实在不愿再看到有人搅混水,可谢国公府老太君七十大寿送来帖子,确实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
「看来少奶奶心里门儿清呢,」苏嬷嬷想自己也是老糊涂了,把人尽往低了看。少奶奶能讨得公子与夫人的喜欢,哪里真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少奶奶做主便是。」
郭满在忙完了这些事後头昏眼花的,被清欢双叶架着送回西风园。
双喜早就把药煎好放在小炉子上温着,郭满一回来就是一碗黑乎乎的苦药,简直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不过为了长寿,她捏着鼻子就是一口乾。
清欢眼疾手快,夹了一块蜜饯就塞郭满嘴里,真是没有比她更贴心的丫鬟了。
清婉在一旁看着三人围着郭满打转,垂在小腹的纤纤玉手颤了颤,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素来对自己在西风园的地位是十分自信的,上上下下都尊她一声清婉姑娘。可自从这新少奶奶进了门,感觉就变了,她还是大丫鬟没错,院子里什麽事儿却不必她过问,如今她整日除了端茶递水,就跟个隐形人似的,被上下的奴婢排斥在外。
清婉不知这是怎麽了,难道就因为她不愿往新少奶奶的跟前凑?简直荒唐!她是公子的贴身大丫鬟,又不是伺候那女人的下人,凭什麽!
心里不忿,她拦住了端空碗出来的清欢,脸色阴沉。
清欢如今不太愿意搭理她,清婉黑着脸,她的脸更阴沉。
上次那事儿,清欢心里还耿耿於怀呢,今儿最好清婉别再惹她,否则闹起来,别怪她把清婉心里那点子事儿全捅给少奶奶听!
清欢是真的寒了心的,清婉私心里怕是根本没拿她当姊妹看待,但凡真拿她当姊妹,又怎会挑拨她去给少奶奶下马威,自己则在一旁唱白脸装恭顺?不过拿她当了盾牌挡前头,好恶心了新少奶奶罢了。
若恶心到了,她自个儿心里欢喜,没恶心到,也能试出公子对她们俩这自幼伺候在身边的大丫鬟底线如何。
以为她想不明白?越是清楚这些,清欢就越觉得骨子里发寒,清婉心思太歹毒了,十几年姊妹情谊,她说使绊子就使绊子,半点不带含糊的,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因此触怒公子和大夫人而被撵到乡下庄子里或者发卖出府。
现如今想起,清欢还在後怕,但凡少奶奶闹起来,她就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如今算是把清婉这个人给看透了,再不愿搭理她,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这般暗道,她拉下脸便要走。
「站住!」清婉一见清欢不搭理她,顿时也放下端着的架子,小跑着又去拦,「清欢!」
郭满喝了药,正要准备歇下,清欢不想在此处喧譁,只能黑着脸叫她有话去旁处再说。
清婉虽说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在管蓉嬷嬷眼皮子底下吵闹什麽,僵着脸对不远处听见动静出来瞧瞧的管蓉嬷嬷行了一礼,随清欢去了後院。
西风园的後院有片林子,平素除了两个洒扫的婆子在,没什麽旁人。
清欢气冲冲的,脚下走得十分快。
清婉心里也存了气,两人一前一後跟要打仗似的,吓得树荫下躲懒的婆子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身来。
清婉瞥过去一眼,那婆子连忙小跑着避了出去。
两人挑了一棵枝叶茂盛的树,面对面站着,清欢全程冷着脸,就听清婉到底要说什麽。
清婉没想到先背叛她的人居然还有脸撒气,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出来,「清欢,你什麽意思?这麽快就给郭氏那女人献殷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