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时见宴席吃得差不多,方氏便招呼着女客们都起身去花园。
周老太君搭着方氏的胳膊,难得不嫌闹腾,去凑个热闹,说来周老太君就是个戏迷,平素惫懒,懒得请戏班子上门,但戏台子搭好了,她却十分乐意去听。
郭满落後半步跟在两人身後,出门之时,藉口饮酒多了要去更衣,与方氏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双喜从另一道门走了。
方氏不疑有他,嘱咐她雪天路滑走慢些,转头与李氏一左一右扶着周老太君与夫人们一并走了。
与此同时,前院里宴席才将将开始。
男人们要饮酒论政,又因太子在场,来客们有心多多展示自己,自然是把心中准备了许久的腹稿拿出来高谈阔论一番。
赵宥鸣端坐在主位上,周绍礼坐在稍次一些的下首,赵煜光听着几个新选拔上来的官员长篇大论,就知道这场宴席不吃两个时辰不会收场。
他素来是最烦这些酸腐文官的,此时歪在周博雅身边,神色有些懒懒。
周博雅神色平淡地听着,端着杯子一杯接着一杯不动声色地饮着。那怡然自得醉心於酒的模样,看得赵煜都以为这厮今日疯了。他的席位就在周博雅右手边一臂之远,心里好奇,便伸了胳膊去勾周博雅桌上的酒壶,然而手指才将将要搭到壶上,酒壶便被人拎到了另一边。
「嗯?」赵煜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你喝的什麽酒水这麽宝贵,匀我一杯?」
周博雅淡淡掀了嘴皮,「你桌上不是有?」
「看你喝得尽兴,想来你的壶里装的怕是跟我的不同,尝尝你的不行?」
他的当然不同。郭满一大早就跟在他身後嘀嘀咕咕地不准他饮酒,原本以为她闹着玩儿,等坐上席才知郭满的认真。周博雅浓密眼睫下,眸中闪着愉悦的光。他的酒壶是郭满特地给他调制的,满口生香的酸甜味儿果饮。
「喝你自己的。」周护食毫无兄弟情义地拒绝。
原本只是好奇,然而见周公子这副抠门的模样,赵煜反倒起了疑心。
果然他的酒壶里装的是好东西,该不会是弟妹又捣鼓出来什麽给这家伙吃独食吧?这般一想,赵煜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气,他非要尝尝不可。
他突然站起来,而後一屁股坐到了周博雅身边。
赵煜、周博雅、沐长风这三人自小腻在一起,素来关系好,上首的赵宥鸣随意看一眼,与周绍礼笑笑,便专心听那今年下放去荆州任职州牧的官员提楚河堤坝重修之事。
周博雅一心二用地听,只觉得这人未免操之过急,荆州去年一年损失惨重,休养生息才是首要。
赵煜便是趁机拿了酒壶给自己斟一杯,拿到鼻下轻轻一嗅,果然周博雅这厮在吃独食。
且不说周博雅冷冷一眼扫过来,这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从後头绕过来,悄悄地往周博雅桌上丢了一张纸。
周博雅眉头一皱,正想着哪个下人这麽没规矩,转头那小厮便没了人影。
赵煜小口饮了一口,抬下巴示意周博雅快看看。
打开来看,还没看到内容,入目便是一排乱七八糟的字迹。
周博雅还没看清楚内容便下意识遮住了纸面,毕竟这麽丑的字,除了他家小媳妇,还没谁能写得出来。扭头见赵煜伸着脖子往这儿看得欢实,冷冷一眼扫过去,见他悻悻摸了摸鼻子又才低头看起来。
纸条上其实就只有一句话——身子不适,水榭等你,满满。
然而周博雅看完,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身後的火盆里。
信显然不是郭满写的,虽说字迹是一样的丑,但没丑出郭满的风格。
方才他遮掩得急,但赵煜眼尖,惊鸿一瞥全看到了,心想这麽丑的字是谁啊,就见周博雅从他手边拿回酒壶,将一壶果饮喝光。
赵煜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小气,就见周博雅坐了会儿,却还是皱着眉起了身。
「我有事离开一下。」周博雅的嗓音淡淡飘下来,转瞬人就消失在门前。
他人一走,厅堂角落里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出去报信。
赵煜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空酒壶,满满显然是个女子的闺名,脑中倏地闪过一张娇美小脸儿,以及那双乌黑的大眼,莫名吓出一身冷汗。他心里猜测着这个「满满」是谁,居然能叫好友这般冷淡的人着急。
赵煜觉得不可能是郭满,毕竟在自己家,身为妻子,若要找周博雅只需派个下人递句话就行,递纸条一看就是旁人的手笔。
琢磨了半天,他好奇心被闹起来,就很想去看热闹。
与此同时,水榭这边,苏婆子接到赵琳芳的信儿,又重新燃起水榭里的火盆,药粉撒进去,一股子呛人的味儿冒出来,她捂着口鼻又多添了几块银霜炭,起身放下四周的帘幕,才挂着鄙夷又猥琐的笑退了下去。
赵琳芳此时缩在苏婆子的屋里,捂着口鼻,嫌弃得直皱眉。
这屋里好大一股子鱼食味儿,腥臭难闻,然而外头又在下雪,这个院子没有多余的屋子够她避风,此时只能纡尊降贵。
赵琳芳立在窗边,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榭入口,恨不得下一刻周博雅的身影便出现在那。
而前院的宴席上,赵宥鸣感觉腹部有些涨涨的,留下一句「本宫乏了,你们随意」,与周绍礼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去了恭房。
等纾解了一番出来,见着屋外雪色正好,想着水榭那处此时怕是景致最好,於是摆手示意护卫莫跟,一个人又绕去了水榭。
赵琳芳怎麽也没想到,她躲在苏婆子屋里没等来周博雅,却等来迎头一棒。
谢思思此时满面绯红,似乎一身酒气,实则十分清醒地一脚踢在倒地不醒的赵琳芳身上。
小枫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一时间都忘了惊呼。
谢思思居高临下地一扫苏婆子,锦瑟、琴音立即上去把两人给绑了起来。
「姑娘。」锦瑟堵上小枫的嘴,心中却十分惴惴不安。她们如今算是周家的客人,在别人家做客对主人家的姑娘出手,就是再尊贵的身分也没理啊,「周家表姑娘与您无冤无仇,您这样伤她,是不是不太好?」
琴音也是一样的害怕,脸都白了。
「无冤无仇?」谢思思差点就嗤笑出声,她跟赵琳芳的仇,说不共戴天都不为过,「你们懂什麽!叫你们做就做!」
锦瑟琴音这一年被谢思思给折腾得都不敢忤逆她,见她脸一黑,当下就闭了嘴。
谢思思心里记挂着水榭,却到底恨死了赵琳芳,此时看赵琳芳无知无觉地倒在自己面前,任打任骂,对着赵琳芳的小腹就是一顿猛踹。女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哪儿,谢思思再清楚不过,她非得将赵琳芳给踹废了不可!
锦瑟、琴音快被她这股狠厉给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半天,脸色刷白。
谢思思狠狠出了一通气,才想起来莫误了大事,她最後又补了一脚,匆匆跑去了窗边盯着那水榭看,「把她绑起来,眼睛也掩上!」
琴音颤抖着把痛得差点从昏迷中醒来的赵琳芳绑起来,谢思思就正巧看到水榭那边,一个高大的华服男子进去了。
其实论身形,赵宥鸣也是半点不差的,这般远远看着,情绪不稳中的谢思思硬是没看出来不是周博雅。
她兴奋得身子发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收拾住激动的心情。
再等一等,稍等片刻,等博雅的药效发作,她届时再过去。谢思思心里这般安抚自己,生怕自己毛躁的性子会在关键时刻坏了事儿。这般自我暗示了好一会儿,她才扯开了领口,露出雪白的脖子以及胸口一小片肌肤,摇着细腰往水榭走去。
脚步迈出屋之前,她冷冷吩咐锦瑟、琴音,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准跟过来。
锦瑟、琴音对视一眼,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中,脸上血色全部褪尽。
姑娘这是要做什麽?好好的正妻不做,仿效那等自轻自贱的女子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