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话虽是这麽说。」陈氏点了点五娘的鼻尖,「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你大哥他们就算是再忙,去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这个小姑子是个好的,对她们这些嫂嫂都带着真心,在府里也从来不拿大,跟她娘真真是一类人,就是有些可惜了。说到底,都要怪她那一死了之的家翁,当年大理寺卿家来府里说亲,要是她家翁再拖个几天,那亲事就定下了,可现在……不想了,一切都是命。
「你大嫂说的没错。」米氏附和完就转了话题,「老大他们这几日情况怎麽样?」
提到这个陈氏就想要叹气,但想想在婆母面前,她便忍住了。
三年孝一守,谁还记得谁啊?再说,她那死了的家翁生前可没少得罪人,要不是後来被她这年轻的婆母给管住了,还不知道伯府要落到什麽地步。
「伯爷也没跟媳妇说,估计是没什麽问题。」
米氏叹了口气,「老大是个有本事的。」後面一句她没说,就是没摊着个好爹。想当初老大年纪轻轻就跟在他爹身後擦屁股,也真是难为他了,她劝慰道:「慢慢来吧,老头子书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你让老大过去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要是有,也别来知会我,拿了用就是。」
陈氏听了心头一暖,都说继母不好,可他们伯府要是没这位年轻的继母,还真不一定能有现在这般境况,毕竟孝字压头,伯爷就算再有本事,也顶不住那位是他爹呀。
想着,陈氏起身来到米氏面前福了一礼,「媳妇在这里就替府里的爷们谢谢母亲了。」
家翁没什麽本事,一张嘴又净会得罪人,还爱好收藏那些名家字画,为了那些东西,当年几乎掏空了伯府,看来她家翁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听了祖母的话,娶了这位继母。
「你起来吧。」米氏摆了摆手,道:「那些都是死物,放在那里也就是积灰,要是有用得着它们的地方,也算是当初没白费了银子了。」
陈氏起身後,来到五娘身边坐下,「母亲不必过於担心,想必伯爷那也是有准备的。」
五娘看了看她大嫂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不踏实,也是,这事搁谁身上能踏实的了?自古都是夫荣妻贵,她大哥虽承继了爵位,但安平伯在这京中是属不入流的伯爵,家中男子以前在朝中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三年的孝一守,想要起复还真得要有些真本事。
这京中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他们想要插进去,难啊!
米氏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家里公中的银钱还宽松吗?」
婆母话虽只说了个头,但陈氏也能想到尾,便道:「公中的银钱还是挺宽松的,您留的底子厚,这麽多年来又手把手地教导媳妇,媳妇虽愚钝,没学到您的真本事,但守成还是能的。您放心,媳妇虽眼界不宽,但眼皮子也不浅,爷儿们在外上下打点的银钱,媳妇怎麽都不会省的。」
米氏点了点头,满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现在正是老大他们起复的关键时候,还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伯府根基浅,底蕴不厚,又没有几家得力的姻亲,老大他们想要起复,只能是银钱打头阵。」
这些道理陈氏怎麽会不知?还没出孝,她就跟府里的帐房招呼过,挪腾些银钱出来,暂时不要再买店铺、庄子什麽的,就是为了这事。
陈氏应和道:「母亲说得极是。说到姻亲,今儿元娘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明儿她要送节礼回来。」
想到金元娘,陈氏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要数伯府得力的姻亲,金元娘的婆家是首当其冲,而且这位大姑子也是个明事理拎得清的。
金元娘跟安平伯,还有府里的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老安平伯的原配所生,米氏嫁入伯府的时候,金元娘已经十三岁了,刚好该是说亲的年岁。
金元娘的婆家也是米氏给定的,说到金元娘的这门亲事,当年还闹出不少的龃龉来,可好在米氏拿得住,抢先下手给金元娘定了亲,不然金元娘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金元娘的夫婿严明时任大理寺少卿,年纪不大,但已经是正四品的官了。
严家不是什麽世家大族,祖上还是商户出身,可严家这几代子弟却都不差,好几个都走科举之路,在朝中也混得风生水起,严明更是景盛五年的二甲传胪,短短十三年就爬到正四品的位置,可见严明此人也是个有能力的。
「我掰算着她也是时候回来了。」米氏对金元娘很有好感。那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这麽多年来,人前人後,对她这位继母也是恭恭敬敬的,给足了她脸面。
陈氏是从心底佩服她这位婆母,「元娘啊,她就是放不下您跟小妹。」
米氏淡笑着,「她放得下府里的谁啊?哈哈……」
五娘坐在一边陪着,偶尔插上一句话。想起她刚刚懂事那会,她就听她娘给她捋事情、讲道理,就拿她这些哥哥姊姊们的婚事来说,她娘当初是怎麽说的?给他们找一门好的亲事,是从根本上杜绝日後的麻烦。
这麽多年的耳濡目染,五娘现在看事情,跟她娘亲是一个路数。
这日,陈氏离开後,五娘在常宁堂用了晚膳才离开,回去她的芷湫苑。
晚上,五娘洗漱好之後就坐到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像时下女子那般纤瘦,虽然守了三年孝,但她的脸颊还是有些肉的,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眼神清亮,看着很是精神。
她伸手拉开妆奁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小小的算盘,算盘是黄金打框,鲜红的鸽子血玉石做成的珠子,上二下五十三档九十一珠。
这把算盘是她抓周时抓到的,当时还闹出了几句传言。
她的姓氏为金,周岁抓了一把算盘,她娘又是商户出身,种种巧合连在一起,就被编成了一段害人不浅的闲言,她也从小就背上了金算盘的名号。
其实个中缘由她懂得,那些人只是在拿她娘的出身说事。
五娘拿出那把小算盘,放在掌心细细地看着。
这把算盘是她外祖母娘家的祖传之物,她外祖母在她娘幼时就过世了,而外祖母娘家又没人了,这算盘就落到了她娘手里,现在则是她的。
她很喜欢这把算盘,在父亲离世之前,她都是随身带着,为了这事,父亲不知道吼了她多少次,後来父亲离世,她要守孝,就把它归置起来,如今脱孝了,它应该继续陪着她了。
「兮香,去拿些红色彩线过来。」
守在一边的兮香有些迟疑地道:「姑娘是要编络子?」她家姑娘不会要像以前那样,把这金算盘编进络子里,挂在腰间吧?
这可不是什麽好事儿,以前因为金算盘的称呼,她家姑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好不容易大家都不怎麽提了,怎麽她家姑娘又想起这把算盘了?
五娘淡然一笑,她知道兮香的想法,可就算她不挂这把算盘,难道那些人就不会想起她那个称呼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该记得的,那些人还是会记得,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避讳?
「他们是不会忘了金算盘的,毕竟有些人总是见不得别人好,不然为什麽其他姑娘抓了算盘是寓意会持家,而我抓了算盘就成了满身铜臭,一股子商户味呢?」
兮香叹了一口气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就改变自己,那我活着还有意义吗?」五娘轻轻抚摸着手中那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算盘自言自语道。
次日一早,米氏坐在榻上,正喝着温水,刚放下杯子,屋外就传来「叮叮铃铃」的玉石相撞声。听到声音之後,她面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双目看向门口,见女儿进来,她的目光又投向女儿的腰间,开口问道:「你还是把它挂上了?」
五娘给米氏福了一礼後,来到她身边坐下,「娘喜欢吗?」
米氏垂首看向那把金算盘,含笑道:「喜欢。」
五娘伸手抓住那把算盘,用手指轻轻地捻着它的珠子,道:「女儿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