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勾栏

祸起勾栏

“云生,明日便是中元节了。随我一道去乐游原登高可好?”罗瑾这般问道。

李岫正兀自发愣,见状,罗瑾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被好友这么一推,李岫这才回过神,一脸茫然道:“子良,何事?”

罗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没事,倒是李大人你最近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非曹县令又为难你了?”

他知道李岫的顶头上司曹德淳是个刚愎自用之人,又好大贪功,平日待下属总是颐指气使,颇为严苛。

李岫摇了摇头,最近坊间太平,衙署上下也难得和睦,只是自从遇见白晓谷,并与其走散之后,他的心绪便始终无法宁静下来。李岫曾托衙署中的同僚和皂役于辖区内走访,却再也没有得到白晓谷的消息,如今时隔半月,还是杳无音信,李岫心想,那“痴儿”或许早已出城,离开长安了。

李岫不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之人执念如此深沉,可冥冥之中,他偏偏又觉得自己和白晓谷有着什么牵绊,一定得和他再度重逢才能弄清楚究竟,所以至今还未放弃寻人的念头。

罗瑾瞧李岫眉头微蹙,似乎十分烦恼,眼珠咕噜一转,笑道:

“云生,莫非你是为情所困?”

听闻,李岫眉头蹙地更紧了:“何来此说?”

“瞧你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不是害了相思病又是什么?到底看上哪家的姑娘,说出来我替你参详参详?”

李岫摆了摆手,示意并非如此,罗瑾有些失望,道:“你都二十有二了,至今孑然一身,难道还不考虑终身大事吗?”

“你不是同我一样?”

罗瑾“哼”了一声,说:“我乃修道之人,早就断绝了红尘杂念,又怎能和你这种凡夫俗子相提并论?”说罢还捋了捋刘海,正了正道冠,想摆出一副道骨仙风——那造作的姿态瞧得李岫忍俊不禁,讥道:“你这般风流人物,做道士未免可惜了。”

“那是自然。”罗瑾恬不知耻地应了一句,忽而想到了什么,扯了扯李岫的袖子,道:“听说虾蟆陵有位阿紫姑娘舞跳得甚好,今晚咱们去瞧瞧如何?”

李岫道:“今晚我还要巡夜……”

话还没说完,罗瑾便打断他道:“金吾卫的韩将军不是你表兄吗?”

李岫摇了摇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为了流连风月而渎职啊。”

罗瑾不以为然地嗔道:“你这呆子,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何必如此上心?”

李岫听罢只是微笑,罗瑾拗不过他,叹了一口气,说:“随你吧,我独自快活去了,若是今晚有幸做了阿紫姑娘的入幕之宾,你可不要嫉妒我呵。”

虾蟆陵,红袖招。

琵琶声嘈嘈切切,宛如落在玉盘上的珍珠,羯鼓响亮,台上的舞伶以纱笼面,身着缀有金片的胡服,伴着龟兹的轻快曲调,裙摆如蝴蝶般上下翻飞,蹁跹起舞。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舞伶浅浅作了个福,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俏颜,她微微一笑,丽色顿生——正是红袖招的头牌“阿紫”,四下登时传来惊艳的赞叹,众人纷纷将银钱、簪花掷到她脚下,胡殷紫轻挪莲步,在台上转了一圈,这才缓缓退了下去。

目睹了胡殷紫的芳容,自称“断绝了红尘杂念”的某位修道之人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此时已喝地微醺,摇着手将鸨母唤来,从袖中抽了一叠飞钱在她面前晃了晃,道:“阿紫姑娘今夜能否拨冗陪陪本公子?”

鸨母见罗瑾出手阔绰,眉开眼笑道:“我这就去唤阿紫下来。”言罢,取了飞钱,便匆匆往后室去了。

目送鸨母离开,罗瑾又径自咕了一口酒,只等过会儿消受美人儿的恩情。

少顷,鸨母又急急折返,罗瑾见她并没有将阿紫带来,心中正犯嘀咕,但见鸨母面上神情有异,走到自己跟前才勉强堆出笑脸,道:“罗公子啊,阿紫抱恙,还请您多担待。”说完,将罗瑾先前塞给她的飞钱退了回去。

罗瑾忆起方才“阿紫”在台上跳胡旋舞之时的飒爽精神,全然不似有什么疾病的模样,心道大概是“阿紫”嫌钱少了,正有些不悦,可还没来得及出言叱责,但见那鸨母登上舞台,对着下方的酒客欠了欠身子,道:

“今晚本坊被一位贵客包下了,还请诸位官人自便。”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座下都是常年流连教坊青楼的熟客,知道红袖招从无闭馆包场的先例,一个个忿然作色,叫嚷着要鸨母给个说法。鸨母正为难间,忽然一队鞍鞯齐整的锦衣卫士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众人驱出教坊。

罗瑾也被赶了出来,此时他已酒醒,认出这些围了红袖招的卫士中有几个十分眼熟,应该是左金吾卫的府兵。他不禁好奇:这虾蟆陵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还动用了天子宿卫?难道李岫早就知道今晚会出事,所以才不同自己一道来此风流?

这么想着,罗瑾胸中一时百转千回,恨不得立刻去寻李岫问个明白,谁料刚一转头便看到几丈开外,李岫正骑在青骢马上,同一个武将打扮的骑士说着话。

罗瑾耐着性子等李岫同那武官寒暄完,气呼呼地迎了上去,李岫此时也看到了他,翻身下马,还不等罗瑾开口说话,李岫一个箭步跨上前,握住罗瑾的手,问道:

“子良,你没事吧?”

罗瑾被他这记闹的莫名其妙,反问:“怎么了?”

“今晚曹大人急招衙署部众,说是有贼人遣进入苑坊(皇子和未嫁公主们的宅邸),盗走了一位贵人的宝物……贼人现在就在这教坊中……”李岫咬着罗瑾的耳朵这般咕哝了一句,又低声嘱咐他不要声张。

罗瑾知趣地点了点头,可是心中不免又泛出些狐疑:既然通知了万年县县衙,为何又让皇城的金吾卫府派兵来缉盗?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点?

正这么想着,罗瑾的目光忽然扫见两个身穿玄服的道士也跟着金吾卫进了红袖招。罗瑾一愣,指着道士的背影对李岫道:

“那两位道友也是来捉贼的吗?”

李岫微愕,茫然地摇了摇头,而罗瑾忽然懊恼地跺脚,叹道:“哎!失策啊!早知道这样可以进去,我就不把道服换掉了!”

一墙之隔的红袖招。

教坊之内早已乱作一团,众伶人官妓何曾见识过此等阵仗?纷纷相拥而泣,平素里左右逢源的鸨母此时也吓得脸色发白,为首的金吾卫问了一声“阿紫在哪里”,她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一列兵卒便浩浩荡荡地围了过去。

狐精天性多疑而谨慎,胡殷紫也是每过数载就会换个地方、换个面目重新融入人群。今晚上台之前,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不知是哪里不对。跳完了胡旋舞,方下得台来准备换身舞服再跳一曲,一阵毫无预警的晕眩猛地袭来,胡殷紫脚下不稳,险险栽倒——

她心中顿时大撼,急忙四下查看,发觉教坊四角不知何时布下了天罡结界,立即就明白是有道士作法将她困在其中!

胡殷紫试图脱出结界,但试了几回都被弹了回去,看来作法之人远比她道行高深。

眼看一群士卒已经领着道士闯进教坊之中,胡殷紫心知在劫难逃,反倒镇定下来。她回到自己的房中,只见白晓谷也受到结界法术的影响,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原身的骷髅此时若隐若现,覆在身上的衣裳也因体不胜衣,散落了满地。

发觉胡殷紫进来,白晓谷努力地抬了抬已经现出白骨的胳膊,却又无力地垂下,胡殷紫怜惜地将他抱起搂进怀里,喃喃地唤了一声:

“傻东西……”

看着胡殷紫面上悲怆的表情,白晓谷不解地歪过脑袋,就在这时,还没等白晓谷反应过来,胡殷紫俯身用力噙住他的嘴唇,将一枚珠子似的东西吐进了他的口中。

“吞下去!”胡殷紫命道,白晓谷“咕嘟”一下,不假思索地依言照做。

确认白晓谷咽下了珠子,胡殷紫接着沉声道:“等会儿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我,只管往外跑,知道了吗?”

白晓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记着——人类是最最贪得无厌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他们……”

言毕,胡殷紫低低念了道咒文,在白晓谷的额上用力一点,叱道:“快走!”

刹那,白晓谷空虚的体内忽然积聚了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可他刚朝门口迈了一步,凌乱的脚步声就已逼近,情急之中胡殷紫猛地将他拉至窗棂前,一把推下楼去!

“哐”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掩盖了白晓谷坠楼的闷响,胡殷紫不着痕迹地掩上窗,直直地对上闯进门的不速之客。

“妖孽!还不伏诛?!”为首的是个年轻的道人,他倒提桃木剑,指着胡殷紫大喝,而门外的金吾卫们俱是手执铁兵,如临大敌般瞪着胡殷紫。

胡殷紫也不惊慌,她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到年轻道人身后缓缓踱进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玄衣道人,他目光炯炯,道貌岸然,太阳星处微微凸起……就算不开天眼胡殷紫也瞧得出此人道法精深。

来人进门之后并不立刻收妖,而是将众人屏退出门,单独一人面对胡殷紫。

胡殷紫冲着那道人欠了欠身,柔声道:“仙长,奴家修炼虽然使用采补之术,却从未害过人命,何苦要致奴家于死地呢?”

那道人上下打量了胡殷紫一番,问:“你有几百年的道行?”

胡殷紫回道:“三百年。”

道人说:“三百年修行不易,你也渡过一回天劫吧?”

胡殷紫点点头,那道人接道:“既然如此,只要你乖乖献出内丹,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仙长,您要奴家的内丹作什么?”

道人摇着头,说:“这个你不必知道。”

胡殷紫冷笑一声,道:“仙长不说,奴家自己也知道:我们狐精的内丹又叫‘媚珠’,对于修道之人并无作用,只是但凡人类的女子使用了这媚珠……却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呢。”

“你想说什么?”道人凝眉。

“奴家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取奴家的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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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鬼之白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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