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说得轻巧,直把秦氏气得吐血。

请大夫开药抓药,哪样不花银子?他一句话的事,自己的银子就要遭殃,这个病秧子,阎王怎麽就不收了去?还有这个死丫头,命倒是大。

秦氏脸上青红交加,总感觉面前的病秧子和死丫头在看自己的笑话,两人的眼神并没任何异样,却让人分外的不舒服。

「婶娘可是觉得为难?」

「婶娘也不怕你笑话,你二叔一个月在县衙领的银子还不够一家人的花销,若不是我用嫁妆贴补着,只怕早已入不敷出。我看四丫身体好着,这请大夫的事要不缓缓……」

晏桓的眼眸这才轻悠悠地抬起,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明明极为平常,秦氏的心却「咯噔」一下。

「如此,也好,就听婶娘的。只是四丫胃口大,还请婶娘吩咐厨房每日多煮些饭菜。」

秦氏暗咬牙齿,死丫头黑巴乾瘦的,怎麽不撑死?可尽管心里这麽想,表面上也只能挤出笑容,「安哥儿放心,婶娘会吩咐的。」说完,她一刻也不想待,赶紧出去。

一到外面,她又像活过来般,没有之前那种压迫感,转头看着屋子上还未摘下的白灯笼,想起昨夜两人的模样,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见鬼!这两人看着邪门,不能留。等老爷回来她就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赶出顾家。

在秦氏走後,晏桓再次闭目养神。

他的身体看上去确实很不好,他病了吗?周月上想着,却没有张口询问。

刚才晏桓的一番表现,周月上还是满意的,看着耿今来要出门,她忙跟上去,追到屋外。

「你等一等。」

耿今来被她一吓,连忙弯腰拱手,「周姑娘,你还有什麽吩咐?」

原来原身也姓周,周四丫,真够土的。不过这小子胆子够大的,昨天还叫她少夫人,今日就改口周姑娘,莫是不想认自己这个主子?那怎麽能行!

她睨着眼,本来眼睛就大,如今一瞪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你叫我什麽?」

耿今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声音听着像兴师问罪的意思,不过是个乡野里的丫头,怎麽会有这样令人不安的气势?

「周姑娘……昨日之事全是今来一人做主,我家少爷并未同意……」

「所以你们就想过河拆桥,不认我这个少夫人,对吗?」

这叫他一个下人要如何回答?耿今来嘴张了几下,硬着头皮道:「周姑娘……我家少爷人才出众……」

「你是说我配不上他吗?你们可别忘记了,昨天是你们抬我进门的,现在他身体一好,你们就翻脸不认人,焉不知犯了大忌!人人都道佛祖有灵,但阴间亦有法度,我们既然结过冥亲,岂是你们想不认就不认的?」她冷哼着,转身跑进屋子,站到床前,「你来说说,是不是也不想认我这个妻子?」

晏桓慢慢掀开眼皮,看过来。

跟进来的耿今来急得一头大汗,这姑娘怎麽如此无礼,居然敢当面质问主子。「少爷……」见晏桓招招手,耿今来便上前将他扶起来坐好,轻声道:「少爷,是奴才逾越,未经您同意擅自做主……」

「无妨。」他靠坐好,眼神认真地看着周月上,「今来不懂事,你莫与他计较,你放心,这门婚事我会认。」

「那就好。」她也不是那等死揪着不放的人,既然晏桓承认,那她就暂且心安理得地待在顾家,以後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若是她寻着更好的活法,自会离开。

她转头对耿今来说︰「你等会出门,给我买两身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洗漱用具。」自己还穿着喜服,看着别扭。

耿今来有些替自家主子不值,不过主子发了话,他没有反驳的道理,对於她的吩咐,有些不情愿地应下。

「还有,你顺便找个好点的酒楼,给我带些肉菜。」

提出这个要求,她自己都有些脸红,想她堂堂贤后,什麽山珍海味没吃过,居然沦落到向别人讨肉吃。

耿今来心道她得寸进尺,不经意地抬头,就对上一双乌黑的大眼,吓了一跳。这……少夫人怎麽长了这麽一双大眼睛,冷不防一看还挺吓人的。

「是……」他应下,快步离开。

且说秦氏回到正屋,越想心里越毛,一个没死成,已经够吓人,还来一对,那可是阴间走过一回的人,说不定身上还带着阴气寒煞。不行,说什麽也不能再留着那两人。

她来回地在屋子中走着,一直等到丈夫顾澹从县衙下值。

顾澹刚进门,气都没喘匀,就被她拉住。

「老爷,妾身想着真是留不得,您可不知道,那屋子妾身一进去,都觉得阴气森寒。您说……他们是不是招惹了什麽不乾净的东西?」

「胡说什麽!」顾澹最恨妇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弄得自己跟着提心吊胆的。

「妾身真没有胡说,您想想看,明明是断气的人,怎麽就能活过来?不是邪门是什麽?老爷,咱们不为别的,得为自己的儿女多考虑。眼下鸾娘正在议亲,还有崇哥儿和谦哥儿渐长大,家里有那麽两个邪星,哪家会愿意与咱们结亲?」秦氏自知若是提周四丫太能吃,老爷保不齐还要骂自己抠门,事情往儿女身上扯,老爷总得顾虑几分。

果然,顾澹眉头皱起,抚着短须沉思起来。

「老爷,妾身嫁进顾家多年,岂是那等不知事的。您收留安哥儿一年多,妾身可有说过什麽?只是此事不一样,妾身是怕给家里招祸,不光碍着儿女们的姻缘前程,怕是老爷您的仕途也会受到波及。」

「行了,别胡说了。大哥待我有恩,现在大哥被贬到京郊皇家马场喂马,将安哥儿托付给我这个二叔,我怎麽能赶他走?传扬出去,我顾澹成什麽人了?」

顾澹只是一个秀才,当年是透过大房的长子顾淮帮他疏通,否则一个秀才,万陵县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凭什麽就他能进县衙?要不然便是小小的师爷,也得是个举人老爷才能当。

虽然现在顾淮被贬,可其才名在万陵县及至整个卫州府都是有名的,刚上任的知州就是顾淮的同窗,若不然,顾澹这师爷哪还能继续留任?只是这些事情,顾澹不会与秦氏细讲。

秦氏不知情,只当自家老爷有能力,而顾安就是个来白吃白喝的。

「老爷,妾身说句您不爱听的,大哥是先太子一派,陛下能不忌讳?您说他哪里还能有起复的希望?」

「妇人之见,为夫岂是那等势力之人。」

顾澹挥着手,一脸烦躁地钻进内室,秦氏跺着脚,咬咬唇,无奈地跟上前。

二门外的周月上站在垂花门不远处,暗道顾家那两口子以後有的後悔,居然让堂堂的百城王住在二门外,与府中下人混住一起。他们的屋子靠着西厢房,与内院分离,若想进内院,还得穿过垂花门才能进去,而二门外的倒座房里就住着顾家的下人,与他们的屋子离得不远。

她冷冷一笑,顾氏夫妇苛待百城王,日後必有得受。

「少夫人……」从西侧角门进来的耿今来,一眼就看到站着不动的女子,硬着头皮唤一声,就见周月上慢悠悠地转身。

她那双大眼没看他,光顾着盯他的手,他的手中拎着好几个大纸包,一边看着像是药材,另一边的纸包渗出油,应是她指名要带的肉菜。

她已闻到肉味,肚子叫得欢。再看到他背上的包袱,後面跟着一个扛着澡桶的汉子,心下有些满意。「嗯,把东西搁进屋吧。」

耿今来暗道奇怪,自己为何会怕她?而且莫名其妙就依着她的话去做,真是怪了。他让那汉子把木桶放下,自己一样一样地拿进去。

周月上大摇大摆地进屋,坐到桌前。

床上的晏桓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眼睛闭着,看样子是重新进入假寐。

她站起来,来到床前,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昨天还病得要死的人,能不难受吗?他到底得了什麽病,後来又是怎麽残废的?她其实有许多的疑问,但又觉得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反正她知道,他死不了,就是会残了腿。

晏桓睁开眼,眼眸幽邃。

「少爷,药都抓好了。」耿今来把药放到桌子上,取下一包去煎。

她想了想,跟上去,看着耿今来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小炉子,再顺着他的动作看到屋子角落里堆放着不少的柴火,问了句,「你家少爷到底是什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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