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世子也是魁
“你们听说了没?前几日这洛浅予在明月楼投壶得了个公子魁的称号!”
“误传吧!她一个在家庙呆了八年刚回来的乡野之人,只怕是连投壶是什么都不知道?”语气竟是说不尽的轻蔑。
“误传?我看未必,这消息可是从明月楼出来的,你什么时候瞧见过这明月楼误传过什么消息的!”
“说不定还真有些什么本事。”
“本事估计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本事!要不然怎么能把明月楼当家少主都引了出来,据说还是个玉树兰芝的年轻公子。”
这明月楼可是天下第一楼,明月楼少主身份何其尊贵,便是比其这皇室宗亲想来也不遑多让,众小姐听了此话,俱是眼前一亮。
“真的吗?那日据说四小姐也在场,可瞧见那明月楼少主了?”一语落,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洛知画。
洛知画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快别这么说,若是被三姐姐听到,怕是要不高兴的。”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这么多年谁见过明月楼少主,能把人引出来,说明她有本事呀!”语调颇为刻薄,说罢嗤嗤笑了起来。
洛知画面上神色不改,可是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却将心底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
“就是就是,要不然怎么说是‘魁’呢?”另一个着一身桃色襦裙的小姐接过话来道。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掩面嗤笑。
却也有一两人不明所以,低声询问。
有人道:“前些日子,这万花楼不是也出了个才情样貌俱佳的‘魁’么!”
哦,都是魁!
“只是可惜了世子殿下与四小姐青梅竹马的情谊。”白左使家的千金白敏话锋一转,语调甚是惋惜地道。
“对呀!世子如此才情样貌,又岂是她一个粗鄙无知的乡野丫头能配得上的。”又是一人附和道。
只是众人似乎都忘了,她们口中粗鄙无知的乡野丫头,却也是这尚书府的嫡小姐,其实若正要论起来,比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洛知画还要尊贵。
“就是,就是,听说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打了张家的妙儿小姐一巴掌。”
“天啦!真是一点修养都没有。”
“可不是吗?”说罢,众人望向颜明阳的眼中又多了一抹惋惜,同时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洛浅予又打心底多了几分厌恶之情。
这颜明阳虽然不如颜景珲那般光彩夺目,可亦是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也是不少官家小姐的春闺梦中人,只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所以众人也知道不能随便肖想!
从前洛浅予没有回来之前,颜明阳与洛知画走的近,几乎已是默认的世子妃了。众人虽然心有不甘,可是洛知画父亲是尚书,祖父是翰林院大学士,姨母是宫中宠妃,又能如何?!
如今倒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模样且不作评价,单就是能做出当众掌掴之事,便可窥一二——定是个粗鄙不堪的人。如此既无身份地位,又毫无修养,听说还落水破了相的人,竟还能凭着一纸婚约死皮赖脸的勾搭上世子殿下,如何不让众人心生怨气,心有不甘!
听了众人的话语,再余光瞟了眼颜明阳,洛知画心中也是满腔的怒意与不甘,可是想到了韩淑清的叮嘱,只能绞着手帕压下怒意。
“四小姐,你这位三姐姐的面子可还真大,丫鬟都去了这么久竟还没请来!便是不给我等面子,那也要给世子殿下面子呀!”司马家的公子打趣道。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都纷纷起哄嬉笑地瞧着颜明阳,颜明阳脸色不善,眼中闪过一缕阴霾。
楚星雨还未入亭便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
呵!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果然是个适合唱戏的好日子。
“那不会就是府上的三小姐吧?”有人突然说道,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惊艳和讶异。
众人闻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时间众人心中各异——不是说样貌丑陋、粗鄙不堪、言行无状吗?
只见桃花深处,青石小道上,一个身穿水清色窄袖长裙的少女信步走来。
少女眉眼如画,举止端正,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可是眼角眉梢却又飞扬着一抹洒脱不拘的神采。
如绸缎般的黑发用一根红绳全部束在头顶,不做任何点缀,格外干净利落,在满庭花红柳绿的衬托下,倒显得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滋味。
这群王孙贵胄们,平日里看惯了女子涂脂抹粉,珠钗满头,莲步生花的娇羞模样,今儿乍一见楚星雨的装扮和英子飒爽的神态,不由的皆有些傻了眼,眼中的惊艳之情纷纷流露。
甚至还有一两个年少的公子哥们悄悄地红了脸。
便是肃亲王世子颜明阳眼中亦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诧异神色。
当然也有一人从始至终神态不变,始终保持着舒和的笑意,与他那温润如玉的外形倒是极为相衬,噙着一丝不及眼底的浅笑。
而与男子们的单纯欣赏相比,女子们的神情便更加丰富有趣的多了。
“怎么瞧着不像外界传的那样粗鄙不堪?”有位红裙小姐心直口快道,言语间还流露出丝丝赞赏。
但很快就被坐在旁边另一位粉色衣裙的小姐撞了撞胳膊,朝着洛知画方向努努嘴,那红裙小姐便住了嘴。
随着楚星雨的到来,亭子里的氛围顿时有些微妙尴尬,可是对于这一切,楚星雨却状若微闻,神态自若。
楚星雨停住了脚步,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果然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己睡了一觉的时间,这些曾经的总角少年都长成了如今的亭亭玉立、玉树临风。
咦!洛知琴竟然不在,看来云儿中午时偷偷听到的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中午,云儿去膳房的时候,听到两个嬷嬷说那韩家二公子好像摔断了条腿!回来便兴高采烈地说与楚星雨听,毕竟那种无耻之徒竟然还想强娶自家小姐,如今摔断了腿,云儿自是拍手陈快,手舞足蹈,直道‘报应’。
可是楚星雨想着便是现世报,那也没有这么快的事!再着哪那么多巧合的事,便以为不过是云儿听错了罢了!
可眼下,颜景珲来了,而洛知琴却没出现,想来是陪韩淑清回韩府了。
只是,真的是报应吗?不知为何,楚星雨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张犹如刀雕般绝美的面容,和带着一丝宠溺的眼神。
若是他,倒是真有可能,楚星雨如此想到,可旋即又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心神。
神态自在随意,却又不失礼仪,浅笑顾盼,不卑不亢地说道:“见过德王殿下,和各位公子,小姐,”说罢,楚星雨侧身看着正坐在颜明阳身旁不远处的洛知画,浅笑一声道:“不知四妹妹唤我来有何事!”
朗日清风,却似乎因着少女唇边的一缕浅笑,而失了几分颜色。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楚星雨言语间丝毫没有提及颜明阳,便是扫视众人之时,目光也只是从颜明阳身上一闪而过,与旁人并无不同。
众人心中愕然!
“不是说她对世子殿下痴心一片吗?我怎么瞧着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呀?”
“对呀!对呀!会不会传言有误呀?”
“就是,若是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应该是一看到世子殿下,就应该两眼放光。”
“……”
楚星雨话语落下,亭子里极静,这些小姐们的窃窃私语,隐约可见。
不知是听到了这些窃窃私语,还是感受到了那些频频望向自己这边的探究目光,颜明阳脸色更黑了,眼中的那抹惊讶色彩也被两丝恼羞成怒的火苗所取代。
“是本世子让人唤你来的!”颜明阳目不转睛地望着楚星雨,一字一顿,带着丝丝怒气神态傲慢地说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住了嘴,刷刷将目光落在楚星雨身上。
这颜明阳与洛浅予的婚约之事,早已传遍燕梁,与之一起传遍燕梁的便是,楚星雨如何对颜明阳一往情深、厚颜无耻地死缠烂打,进而演变出各种哗众取宠的举动。
“那不知世子殿下找我来,有何贵干?”楚星雨笑意盈盈地说道,语调诙谐,却又隐约间透着一丝浑不在意的轻松。
落在旁人耳中是更加地诧异不解——瞧着这浑不在意的神态,不似作伪,莫不是传言真的有误?抑或者,死了心?
可落在颜明阳耳中,却是极其刺耳,一个曾经被自己从头嫌弃到脚的人,竟然敢用这种神态和语气来同自己说话,颜明阳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
“听说你投壶不错,今日便给你个机会,投两支。”颜明阳面色不善,语气更是不善。
呵!听说,还给个机会,你当自己是天皇老子,还是当我是酒楼里卖唱的小姑娘?楚星雨瞧了眼摆在不远处的铜壶和放在亭边的木桶,心中满是鄙夷,瞧着这脑子果然与洛知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颜明阳这话语很是不善,话语刚落,众人便又将目光投向了洛浅予,与众小姐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同,公子们眼中的神情就稍稍复杂一点了,夹杂着一丝怜香惜玉的惋惜之情。
只是碍着颜明阳的身份,再加上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他是真的怒了,所以虽然惋惜,却并无一人出言解围。
“多谢世子抬爱。”对于众人的目光,楚星雨恍若未见,笑意不减,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颜明阳,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俏皮与可爱,语气很是诚恳地说道。
不知是因为那双清澈的眸子,还是因为诚恳的语气,颜明阳脸上的怒气瞬间褪去了大半,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可惜这份神采还来不及扩大,只见楚星雨笑意微淡,话锋一变,一字一顿道:“不过本小姐实在没什么兴趣表现!如果世子没有旁的事吩咐,就先告退了。”
楚星雨说罢,就要转身离去,干净利落,毫不作为,恰如其人!
落在众人眼中,又一片愕然!
“你找死。”
身后响起了颜明阳暴怒的声音,和一只茶杯飞过来的声音。
“当心。”一同响起的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楚星雨冷笑一声,神情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嘴中轻轻张开数到:“一、二、三。”
侧过身来,盛着热水的茶杯从身前险险飞过。
好险!不少人心中松了口气。
却也有人想着:就差一点,脸上的失望之情亦是难以掩盖,其中最为失望的莫过于洛知画了。
可也有一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与考量的色彩,这角度与时间把控的如此巧妙,早一刻不行,偏一点也不行!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可若不是巧合,那……颜景珲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淡了几分。
楚星雨扭过头做出一副吃惊和后怕的模样,怔怔地望向众人,看的众人一阵心虚——毕竟这杯子虽是颜明阳扔出去的,可说到底,却也没有一人阻拦,若是传出去到底与名声有碍。
楚星雨火候掌握的极其到位,委屈中带着一丝倔强,看的众人心中又是不忍。
气氛一瞬间很是尴尬。
这次再走想来是没有人会再拦了,楚星雨估摸着时间,正打算潇洒离去时,却听突然有两人耳语道:“瞧着世子如此动怒,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另一人又道:“什么传言?”
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惊继续道:“你说的是那支祥云玉簪?”
那人点头道:“这洛三小姐得了那簪子,不就是断了世子的一条稳赚不赔的财路。”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可能!莫府那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试上一次。”
“.…..”
这两位公子间的耳语声音极小,楚星雨原本应该是听不到的,只是楚星雨从小便喜欢偷听画船上的客官们讲话,所以练出了一个看家绝学——会读唇语。
起先只是因为楚星雨离两人很近,再加上觉察到他们两人耳语时望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楚星雨这才留心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正好从其中一人的嘴中读到了‘祥云玉簪’,所以这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却将二人的对话,全都看了个清楚。
这背后之人竟然是你!楚星雨收回目光,再次望向颜明阳时,眸子里是从未出现过的冷静与决断。
可是传言毕竟是传言,还是要求证一番,方才稳妥,楚星雨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前些日子无意中得了世子殿下放在明月楼里的彩头,浅予心中着实难安。”楚星雨神情诚恳,与颜明阳四目相对,缓缓说来。
颜明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消失的干干净净,面色更冷,冷哼一声。
这么说,幕后的设彩之人果然是你了!楚星雨神色不变,可是放在身后的手却早已握成了拳。
“世子既然喜欢投壶,不如我们今日也堵上一把!如何?”少女依旧巧笑嫣然,可是又似乎与初时有些不同。
“赌?你拿什么与本世子赌!”语气满是嚣张不屑。
“就拿世子心心念念的婚约信物,如何?”
一语落,众人皆露出吃惊的神情来。
先前听闻,这洛浅予可是将这婚约信物看得比命都要重,怎么现在竟要拿来做赌注!是对自己的技艺过于自信,还是已经不把这婚约信物当回事呢?
颜明阳的脸色黑而冷。
“只是,”对于颜明阳的神情,楚星雨见若未见,只是微顿了顿,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我既拿了这婚约信物出来,世子总归也要拿点什么出来,方才显得公平!”
“你想要什么?”颜明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
楚星雨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将颜明阳从头打量到脚,语态谦和地道:“要不就赌点银子吧!”
态度依然恭敬,神情依旧坦然,可这一番话下来,却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言里言外似乎都表明这,我对你这个人完全没有兴趣。
说罢,似乎是怕颜明阳不肯,又急忙补充道:“我前些日子听说那万花楼的花魁身价都有三千两了,我想着这一纸婚约信物既是代表着世子殿下,那怎么着也不能比花魁少!否则也太跌价了,要不也‘三千两’吧!”态度天真浪漫,言辞极其诚恳,有理有据。
话音落,一片寂静……
堂堂肃亲王世子,皇室宗亲,竟然被拿来和万花楼的花魁做比较,这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还一副天真烂漫、颇为诚恳的模样!
颜明阳脸色有如霜降,通身散发着暴怒的气息,死死盯着楚星雨。
“三姐姐,你怎么能如此冒犯世子殿下呢?”洛知画回过神后,一脸惊愕神情幽怨地说道。
楚星雨回过头,做出一副迷惑的神情望着洛知画道:“冒犯?”
微顿了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世子肯定不止三千两,要不然四千两?”
众人又是一阵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