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马上任
相者,寻常人之印象也。
相术,非常之印象也。
相官,相寻常而知非常也。
――――《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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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方正式接到组织部任命是三天之后,而此时,他仍在思考前天与县委书记吴关道的谈话。吴书记的背后团体显然是这次政治博弈的胜出者,来东凭县任职前,吴关道还是鹤城市政府名不见经传的副主任。在与吴关道的谈话中,时方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同时,吴关道也委婉表达出希望政局和谐稳定的决心。
时方静静看着窗外散落的树叶,天气渐冷,冬天就要来了。
“自己处境怕是更加尴尬了。”时方摇头苦笑,他又想起了曾经给他起绰号的那个吴书记。此吴非彼吴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新班子迫切希望团结的意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否则吴关道与东凭县会毫无悬念的成为众矢之的,这是任谁也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而东阿镇,又是东凭县权利的真空地带,只要抓好团结,时方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在东阿镇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而上面,有些人还想看自己在无主之地的东阿镇出洋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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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方坐在床头,手握着杯子,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官相》,《商相》,《风水相》……一大堆陌生而熟悉的名字便清晰的出现在时方的脑海里。
“这不是梦中那个时方的文集么?”时方讶然,将里面的知识大致过了一遍。以前他也看过家传的几本相术书籍,异常艰涩难懂,但是如今他脑子里的这些书,就像是他自己创作的一般,熟悉得好像自己的手和脚。
“官相者……”时方静坐在床头,安静得就像一块石头。他脑海里反复翻着前世时方最被世人所乐道的作品《官相》。虽然他记得其中的每句话,甚至标点,但是强烈的好奇,和那么一点点的自得还是驱使他翻开脑海中的书,仔细研读起来。
此时,时方脑海中不停过着一页页的书,从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来看,已是沉迷其中了。
过了一会儿,他豁然睁开眼睛,快速的打开电脑。
在网上查到《麻衣神相》,《柳庄神相》和《冰鉴》的段落。
时方颤抖着手将网页一一翻开,然后将脑海中的三本书逐一对照,居然一字不差。直到方才,他依旧在怀疑那个梦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而此时他看着以前完全陌生的三本书,上面古朴的字体与脑海里的字体毫无二致的重叠在一起,时方愣住了。
自己的前世,居然出现在梦里。而且自己的前世,走了现世自己曾经不屑的路,偏偏又那么轰轰烈烈。
相,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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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东阿镇的路有些不平,幸好桑塔纳的底盘很高,虽然有些颠簸,但还算平稳。
陪同时方任职的是分管东阿镇的县纪委副书记李昌平。
李昌平人也有刻板,这倒让时方想起几十里地之外的老祖宗。虽然李昌平话很少,但是每句话无不鞭辟入里,时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对方接触,也不禁被李昌平的言谈吸引。显然,二人聊得很投机。司机小刘不时抬头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也微微有些差异,这两个凡是同志,什么时候这么健谈了?而李书记惜字如金可是出了名的,莫非是他老人家今天冲了喜不成?小刘微微摇头,便不再多想,路烂的很,还是认真开车吧。这两位可都是领导来着。
车驶入东阿镇界,周围已是群山环绕,来往的车辆也少的可怜。
“小时啊,这一方水土,以后可是你的了。咱们下去看看。”李昌平拍了怕时方肩膀,率先下了车。
时方暗自好笑,李书记不过是想方便方便吧?
果然,他见司机小刘也下了车,朝轿车相反的方向急匆匆的走去。
他跟着李昌平,二人便在路旁放开了水龙头。
山路颇高,远处林荫如盖,稀稀落落的村户却是一目了然。这一眼望去,天地尽是一片苍茫。
此时的时方有些怪异,手里放着水龙头,而双目却炯炯有神的看着远方,是啊!这一方水土,以后就是他时方的了。
时方愣愣的出神,李昌平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咱们这叫踩界。”说完在时方的身边站定,也是兀自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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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阿镇乡政府的气氛有些热烈,镇政府大大小小的官员正排着队在大门口朝远处张望。饶是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副镇长刘富强也顶着大肚子赶了来。刘富强分管计划生育工作多年,业绩突出,曾多次被县委点名表扬,不过刘富强考勤不稳定也一直为人所诟病,饶是连他日益增长的肚子也被人开玩笑说,东阿镇孩子生的少了,刘镇长的肚子却大了。此时,刘富强正在心急如焚的打电话,他在人群里来回踱着步,看了看政府办公楼上挂着的欢迎新书记的标语,不禁喃喃自语:“老王啊老王,啥时候走不好?非得要现在走。可急死个人了。”
嘀嘀嘀……
一阵汽车鸣笛声让刘富强和所有人心头一震,一辆挂着县委车牌的黑色桑塔纳缓缓驶来。
车还没有停,其中一人便带头鼓起了掌,这让热烈的气氛也达到了最**。自然人浮一面,而真正的心思唯有自己清楚。
刘富强瞥了一眼身旁的一个胖子,不禁嘀咕了一句:“你带头鼓啥掌?新书记在后排坐着呢,能看见你不成?”然后又顺着自己的身位瞥了一眼桑坦纳的方向,乖乖,还真能看见。他那双肥厚的手掌更加卖力的拍打起来。
时方下了车,李昌平很自然的跟在时方身后,这让时方微微有些差异。他看了一眼结队欢迎的人群,目光微微一凝,便笑着与迎过来的一人握了手,然后又与队伍前排的每个人依次握手,并且表达了感激之情,便率先进了乡镇府的三层办公楼。
刚才一一介绍的时候,时方敏锐的察觉到其中赫然没有镇长王传波的名字,同时他也看到了人群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虽然刚才刘富强对王传波为何缺席解释的很清楚,但是不经意间,时方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鹤城乳业?调研?这借口还真找的出来。
时方稍事休息,已经安排好的全体机关干部、镇直负责人会议就开始了。时方在刘镇长的引导下去了机关大会议室。
到了会场,李书记很自然的邀请时方坐在台上居中位置,会议室不是很大,下面却坐了一百多号人,黑压压的一片。
东阿镇是东凭县第二大乡镇,乡政府规模也自然是浩大非常。
前两排是副乡级以上干部,有一二十个,后边的便是镇中层以上干部和机关工作人员。人们都比较精神,也许是对新上任的一把手有一种强烈的新鲜感吧。会议由刘富强镇长主持,李书记郑重地把县委任命时方任东阿镇党委书记、县武装部任命时方为东阿镇民兵营教导员的两个短文很快念完后,又对时方做了一番政治思想、工作作风、为人处事等方面的突出评价,要求所有镇直单位及其相关负责人配合时方干好东阿镇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事业。
接下来,时方发言,台下想起了雷鸣般得掌声,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时方微微摆手,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当着县里领导,时方自是觉得不宜多说,就简短地表了个态,交代刘镇长,由他召集,晚上开一个扩大党委会,会议就散了。这让想探探新书记口风的人不禁大失所望,也让李书记目光一亮。
时方微微扫了一眼台上台下,王传波镇长依旧没有出席。
本来外界就有传闻说自己上任挡了王传波的路,二人矛盾已经显化。此时王传波直接缺席时方的欢迎仪式,时方不禁心头微怒。
他王传波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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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出了会议室,天色也微微暗了下来,将李书记送到镇招待所,时方也在刘富强的陪同下朝位于镇政府西北角的“窝儿”缓步而去。
傍晚风有些大,吹得枯叶哗啦啦直响。听着刘富强介绍东阿镇的情况,时方不断的点头,时而会问上几句。
而一旁的刘富强背后却出了汗,心想这新书记真是不好伺候,要么不说话,说话就是问题,还都是些老大难的问题。要是都能解决,咱东阿镇也不会爹不亲娘不爱了。
大过年,包饺子,皮儿……
一阵怪异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带着东北话特有的腔调。时方不禁微微一愣。刘富强尴尬一笑,便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刘富强的脸色已经黑了起来。
“什么,他们反了不成?”刘富强吼出声。
时方眉头一皱,这刘富强人虽然略显圆滑,但是说话办事却颇为稳重,此时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他如此失态吧?
“时书记,王镇长出事了。”刘富强忽然冲到时方面前,胖胖的脸色已见了汗水。
时方微微点头,拍了怕刘富强肩膀,便接过他手中的电话,道:“我是时方……”
时方将手插进兜里,这是他思考时习惯的动作。
刚才电话里,镇长秘书小刘详细的汇报了王传波这几日的行踪以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前些年的东阿镇,一直是东凭县第一经济体,说是经济体,是因为东阿镇无论在重工业还是轻工业上都带动了周边地区的发展,同时也是东凭县经济快速发展的基础和保障。国家也一度将重要的军工企业建在东阿镇。而随着经济的发展,随之而来的也是日益恶化的环境问题。国家便适时出台了《环境保护法》和退耕还林政策,并于今年两会期间制定了新的排污指标。
东阿镇南望松嫩平原,北接小兴安岭,森林覆盖率达百分之四十。但是改革开放后,地方政府一味追求经济增长,多年的乱砍乱伐,导致森林覆盖率一度下降。而自从退耕还林政策出台后,东凭县重点整治的对象便是东阿镇。
坐落于东阿镇多年的军工企业被撤了,很多排污量不达标的老企业也被勒令关闭或者停业整顿。虽说国家有退耕还林政策的相关奖励办法以及政策优惠,但是对于工业相对发达的东阿镇来说,关停大部分老企业,无疑给东阿镇的经济带来致命的打击。
哪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五年前,新兴的乳制品龙头企业鹤城乳业落户东阿,一度给东阿镇带来新经济腾飞的希望。
新的经济刚刚起步,二零零八年,令人震惊的三聚氰胺事件被官方媒体报道,使国产乳制品一度遭到信誉危机。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三路集团被法庭颁令破产。二零零九年二月十二日,石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宣布三路集团破产。也使国产乳制品行业的发展遭遇最低谷。
哪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备受关注的食品安全问题毫无征兆的降临到鹤城乳业头上。
王传波镇长就是听到镇民举报匆匆赶去调研的。
而调研成效还没有显现,愤怒的消费者便将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围了起来,一言不合,双方便起了冲突,王镇长不幸被击伤头部,此时被困在鹤城集团内,伤口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清理。而刚才小刘秘书打电话来说,王镇长已出现高烧的迹象。
时方又详细了解一些情况,免得做了无头苍蝇。
片刻后。
“刘镇长,你去找几个当日参与冲突的消费者,要可靠。”时方交代完刘福贵,又一挥手,道:“去鹤城集团。”
刘福强微微一愣,一咬牙,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