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柳镇长
中指出于五指者,隐士也。
――――《相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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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记下车伊始,还没有消化食儿便着手处理鹤城乳业问题,这在东阿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东阿镇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陪同时方上任的纪委副书记李昌平也随着大流蜂拥赶至鹤城集团。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到了,一时间,将时方与鹤城乳业推倒了风口浪尖。
而东阿镇的官场,每个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王镇长缺席时书记的欢迎仪式,手里的事情又办砸了,时书记接手?
新班子没等碰头便出现了裂痕,对连日以来的动荡政局噤若寒蝉的众人来说,现实无疑的冰冷的。
而时方呢?
自从李昌平带头慰问了消费者和鹤城乳业后,时方敏锐的察觉到,若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怕是自己的政治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有些头疼啊。
而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去看望卧病在床的王传波镇长。而对此事件最有发言权的,也怕是那个素未谋面却神交很久的“五柳镇长”吧?
五柳镇长?
时方微微一笑,这个称呼,倒是有些雅。想来那地底下的陶渊明听了也会不禁莞尔吧?
当当当……
敲门声响起,时方招呼一声,刘富强憨憨的大脑袋便露了出来。
憨憨的脑袋?不过是脸有些圆罢了。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刘富强。
圆脸?若是平常人看了自然有些发福,但是从相术的角度说,圆脸人随和,注重享受。也是水型人特有的面孔。而刘富强的脸真有些黑,是与水型人最为匹配的肤色。刘富强的一双眼睛明亮异常,眉毛也高高扬起,恰好不是贪图享乐之相。这人倒有些“福将”之相。时方不自觉定定的看着刘福强。
而刚刚进屋还没站稳的刘富强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暗道这两个凡是书记眼神,好像能看穿他那些鬼心思。
“书记?”他弱弱的喊了一声。平时有些大嗓门的他,却是怎么也放不开了。
时方点头,脸上却丝毫不见尴尬,拍了拍刘富强肩膀,收回来的手攥了攥,暗道,要改,这毛病要改。然后他转身出了门,在刘富强的陪同下赶去王传波休息的房间。此时的刘富强,倒是做起了时方的专职秘书。
王传波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里外外几乎都是人,走到门口的时方定了定身,便与出来的李昌平握了握手,然后迈步而入。
屋内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王传波刚起身送李昌平,刚要倒下去的身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一个人,刚刚上任的镇党委书记时方。
“看起来,有些脸嫩呢。”这是屋内的人对时方共同的评价,包括王传波。之前见过时方的人,由于会议室灯光有些暗,人又多,自然看时方看的不是很清楚,此时屋内灯光明亮,自是一目了然了。
时方却是毫不在意人们的目光,这让他自己也有些惊讶,刚才热血冲头对着广场数百人不算,而此时这明显的压力反而让他的心里更加镇定。这就是“两世为人”的好处?只消片刻,屋内几乎每个人的表情他都记在了心里,这便是相术大师的天赋吧?
思绪翻飞,却丝毫没有影响时方接下来的表情和动作。他面带微笑的与众人打了招呼,招呼大家坐下,然后径直走向床上发愣的王传波。
人们稀稀拉拉的坐了下来,而一双双眼睛却是盯着屋内最重要的两个人。
眼前的王传波有些体弱,脸色苍白,瘦的好像弱不禁风。但是一双凤目却是炯炯有神。
时方按住将要起身的王传波肩膀,第一次见面,他打心里佩服起王传波来。这人,是个能办事儿得好官,也是好人。都说好人做不了好官,但是时方知道,不是好人,却一定做不了好官。
他紧紧握住王传波伸出来的手。
那双手?
骨节有力,而中指却是比其它的手指长了一截。
若是正常人,中指要比食指长出半个手指节为益,但若是过长,就意味着这人是归隐之相。古往今来的名人隐士,无一不具有此特点,此断,十拿九准。
时方拍了怕对方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时方温声道:“传波镇长,辛苦了,你做的很对。”
短短的几个字,让王传波眼眶有些湿,屋内的人也终于定了心。刘富强却是有了一丝明悟,他想起了车内第一次发火的时方,而此时的表现却是判若两人,看来,大局与稳定是新书记最为看重的了。但是他望向时方的脸时,对方的关切之情却没有办法演戏的成分。刘富强又不自觉的伸出手,扮了扮手指。
时方的一句话,便道出了自己的立场,然后他朝刘富强使了个眼神。对方领悟,便招呼着大家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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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方从王传波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他揉了揉发紧得太阳穴,现在还不能睡。
刚才,他与王传波对鹤城事件进行了深度交流,但却不是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
让王传波和刘富强赶到意外的是,时方主要谈论了东阿镇整体环境,很自然的忽略了此次事件。
急迫的解决眼前事件,时方何尝不想?但是想真正走出关键的一步,最关键的人不是他时方,也不是王传波。
此时的王传波情绪异常不稳定,若是一味谈论此次的事件,抓住他的伤疤不放,怕是对他今后的工作有影响,所以时方适时的岔开了话题,反而旁敲侧击的问起东阿镇的大环境,也顺便观察王传波的工作方法和政治观点。虽说他是相术大师,但是正常人也多个心眼,为官者更是两心多相,一心为己,一心为公,只有把握好其中的度,才能真正掌握一个人。
东阿镇,环境复杂,分为好几个团体,但正是这种环境,才是时方最乐于见到的。太复杂?反而就是简单了。
他不再多想,刘富强刚刚出去,显然是快回来了。
果然,刚过两分钟,清脆而有节奏敲门声响起。
时方眉头微展,这不是刘富强,脑海里出现一个人来,于是整了整衣襟,道:“请进。”
梁洛凝款款而入,一身职业套装看着异常干练。脸上微微施了薄粉,恰好遮住了原本的黑眼圈。秀发高高挽起,自然垂落的几个发丝随着步伐而轻拂着圆润的俏脸。
时方不禁眼前一亮,在他眼里,称得上美女的可是世上少见,这梁洛凝却是现世第一个。
想着,他心口莫名的微微一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梁洛凝清亮的声音打断时方的思绪:“抱歉,时书记,让您久等了。”
时方笑道:“不妨事。”看着对方有些发红的脸,显然是走的太急所至,他道:“是去探望那些消费者了吧?”
梁洛凝笑道:“嗯。”心里却有些讶然,这时书记,怎么什么都知道?
时方道:“坐,坐吧!”刚才只顾着胡思乱想,梁洛凝还在门口站着呢。
梁洛凝捡了沙发坐下,心里有些怪异啊!这不是自己的公司么?再看时方,这小镇长官架子可不小啊,但是又显得很亲切。当初,鹤城乳业落户东阿的时候,可是市长亲自来剪彩的,也没见那市长有什么官架子。饶是县长见了她也是毕恭毕敬的,毕竟,鹤城乳业这摊子水深的很。但是深又如何?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算家族关系再硬,强如三路不也是油灯枯尽了?
数个念头一闪而过,梁洛凝笑道:“今天,要多谢时书记了。”
时方嗯了一声,一摆手,道:“不提这个,说说你们鹤城集团吧。”他不是没想过对方的背景,但显然不是他这个没有品的芝麻官能仰望的。但是,想不通就不去想,只要扼住脉搏,任谁也逃不出他时方这尊小菩萨的五指山。
“鹤城乳业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出乎时方的意料,梁洛凝的回答简洁而干脆。
时方抿了一口白水,这是他“两世为人”的习惯,便沉思起来。
梁洛凝只是静静的看着时方,一个不可能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她脑海。或许,这次鹤城乳业的危机,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够化解。他二十七岁?自己二十五……
想了想,梁洛施的粉脸微微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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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大半夜的,真是打扰你们了。”时方亲切的招呼两个老人落座。
这是他送走梁洛凝后接待的第三波消费者。
前两波是刘富强带来的,时方听几人说了片刻,对方只是随着大流来的,至于谁传出来鹤城乳业的产品有问题,问题出现在哪,服用乳制品的消费者有没有出现病症却是不得所知。
时方心也沉了下去,再从梁洛凝提交上来的资料和鹤城乳业工作人员的表态来看,一个斗大的问号出现在时方眼前。凡事无风不起浪,是鹤城乳业真正有问题,还是有人暗中捣蒜?
进来的老年夫妇六十多岁,穿着都很得体。
其中的老大爷看了时方片刻,忽然道:“你就是时方?”看着时方差异的看着他,便接着道:“那就不打扰。我儿子是邱作成。”
时方眼神在老者的脸上定了片刻,那神态和语气,确实像极了组织部部长邱作成。
他紧忙又起了身,朝两位两人家行了见面礼。自己没来得及上门,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邱伯伯,当初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鹤城奶粉有问题的?”从谈话中,时方了解到服用鹤城奶粉的是邱作成的小侄子。
老头指了指身旁的老太太,道:“这事儿,你问她。”
老太太狠狠的拍了老头一巴掌,笑骂道:“到了哪都是这张臭脸。”又转头笑呵呵对时方说:“小时啊,早听作成提起过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当了一把手,比我家那几个没出息的强多了。”
时方尴尬一笑,有些脸热啊,他于是谦虚了几句,又问起刚才的问题来。然而当他听到老太太的回答时,却愣住了。
居然有受害者?
而且就在东阿镇。
“老人家,大侄子除了喝鹤城奶粉,还喝什么牌子的?”时方又随口问了一句。
老太太想也不想,便道:“东凭牌的。”
时方送走两位老人,并许诺忙完了一定登门拜访。回到屋内的时方却陷入了沉思,东凭牌?这与其他人的回答毫无二致。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
想了想,他又拿起电话,拨通了老县长的号。
说来也巧,老县长正是鹤城市卫生局的副局长,正好管这一口。
电话接通,时方道:“老县长,打扰你休息了。”
对方呵呵笑道:“不妨事,莫非鹤城乳业的事有了进展?”
时方嗯了一声,道:“也谈不上进展,不过这次,您要回东凭的时间可要提前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道:“我再申请多派几个专家过去,明天一早保准到。”
时方笑了片刻,老县长就是没架子,这是优点,却也成了他仕途举步维艰的缺陷。
伸了伸懒腰,他望了望办公桌上的一堆材料,看来今天晚上,要通宵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