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十七

冬天到了,北方的气温也渐渐寒冷起来,人们穿上雍肿的棉服。今冬的雪来得早。小雪节气刚过,便下了第一场。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赵剑波又伫立在窗前遥望远方的爱人。光秃秃的树枝上,鸟儿依恋着巢儿,啁啾着舍不得飞远。她何时才能回家,像鸟儿一样归巢,不再漂泊?她怎么知道,他有多么地想念她!

傍晚,赵剑波约几个好朋友聚在喧闹的大厅里,吃火锅聊天。大家天南海北地闲扯着。酒至半酣,方惟敬问:“剑波,嫣然打算就这样下去吗?”赵剑波无奈地笑笑说:“我也不知道。她的事情她自己决定吧。”说完沉默地低下头,只是一味地把玩手机。以往这个时候,该是打电话发信息的时候,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赵剑波忍耐着没有主动联系嫣然。方惟敬不明白赵剑波的婚姻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种情况。马登峰斜视方惟敬问:“你现在怎么样了?”方惟敬用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你是在问我,对吗?”马登峰打一勺儿青菜给他,说:“当然是问你了。我看你一提起家庭就不愿意再说什么。”方惟敬无言以对,默默地点头承认。赵剑波羡慕地瞟一眼马登峰说:“咱们几个就你最幸福了。你必须喝一个。”在场的人都笑。马登峰举起杯子喝一口,说:“你的理由还真特别。”赵剑波陪一个,沉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一脸的落寞和不知所措。方惟敬思量着这些年的婚姻生活,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内心的感受,酸甜苦辣一样都没有少。他冷冷地一笑道:“马登峰的甜多于苦,而我的苦却多于甜。真让人羡慕甚至嫉妒。”马登峰立刻阻止他说:“停,停!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夏玉洁多贤惠的媳妇,对你是唯命是从。你怎么还这么说?”方惟敬猛然灌一大杯,脸颊马上通红了。马登峰拿过他的杯子放在一边,说:“不能喝就别逞能。”方惟敬对他浅浅一笑,手扶着桌子。强子耐不住急性子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说个话那个墨迹。有什么不愉快说出来,心里也好受点……”陈康暗地里拉拉强子。强子马上收住下面要说的话,绷住嘴巴。方惟敬倒一杯酒送到强子面前说:“你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喜怒哀乐从不是掩饰,活得很真实。我敬你一杯!”强子接过来一饮而尽,“方工,有什么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这样太累了。”方惟敬点点头说:“好!今天我就告诉你们,我的爱情故事。以前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生怕别人笑话。真的快憋疯了!”大家都不再言语,安静地听他的故事。方惟敬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我和钱菲的地下恋情从高一就开始。我们一直亲密无间,而且相互鼓励考上同一所大学。那时只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有时还会奇怪别人怎么会闹得离婚呢?好景不长,钱菲想出国留学。她说她这辈子就想过那种豪华的生活。她问我能给她吗?我回答不出。我们就开始为这个事情吵闹起来。她上飞机的时候,满脸笑容地对我挥手。我们的婚姻也只维持一年就各奔东西了。那一阵子,我不再相信爱情,甚至记恨女人。后来,嫣然来到我家当家庭教师。小姑娘很清纯,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心动了。我惊讶于我的心还没有死。”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赵剑波。赵剑波赧颜地低下头,自己把日子过得如此不堪,小声嘟囔道:“哎!谁又能告诉我,以后该怎么办?”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方惟敬接着说:“至今我都没有弄清楚,嫣然先前还挺热情地和我说话,在一起玩耍。后来怎么就疏远我,搬走以后,干脆拒绝我。那时,我想这一生只剩孤独。夏玉洁出现了。说实在的,好长时间,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她不厌其烦地介绍,她是第二车间的夏玉洁。她一双婆娑的泪眼看着我,突然我想有个家了。她挺勤快的,也不会无理取闹。可是,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一天到晚不超过十句。我多想去离婚,怎么也走不出婚姻的惯性。一下班,脚就不由地往家走。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关在各自的房间里,也没有勇气和决心去打破这种别人看来挺幸福的生活。有时候我也检讨自己,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然后重修于好,维持不到一天,又是以前的老样子。有时真想冲出这个笼子,却又没有勇气和力量。我知道我很懦弱。日子就这样迁就着过了一天又一天。我累了!”说完颓废地坐下,趴在桌上。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细细想想,在坐的人也都是这样,没有心思嘲笑别人。可怜的中国式婚姻。

这时,张欣闯进来,坐在赵剑波旁边的空位上,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吃。大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陈康勉强应付一声:“张欣啊,再点些儿菜吧。”她不说话,猛灌一口酒,马上就面红耳赤了。赵剑波随手把手机装进大衣口袋里,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厌烦地起身去卫生间。陈康立即跟出来。“赵总,这个女人咋这样?简直就是……”话没说完咽下后半句。“阴魂不散。”赵剑波接口道。从卫生间里出来没有马上回去,站在走廊上透气。方惟敬和马登峰出来站在外面。马登峰给子涵和女儿回电话。强子低头玩手机。有一刻多钟,大家都回到桌前。赵剑波拿起外套,掏出手机看看说:“咱们散了吧,该回家了。”

张欣站起来瞪着他说:“什么意思?我刚来就要走!舍不得你这二两白酒?任何人都不能走!”拿起酒瓶给大家斟满酒杯,对赵剑波说:“赵剑波,咱俩一个村子里长大,不说是青梅竹马吧,也算是发小。”赵剑波微微点点头。“你以为我要巴结你吗?凭什么!我好歹也是正式单位的小领导。如果你还是个男人,把酒喝了。”开始灌赵剑波喝酒,她自己也不停地喝,双眼微睁道:“武嫣然在你心里就是女神吗?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哪儿比她差了?”大家都劝他们少喝点儿。赵剑波压在心头的苦恼,烦躁起来。张欣一饮而尽,忧伤地说:“你是借酒消愁,我也是借酒消愁。咱俩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可我为什么没人爱怜。”

赵剑波通红着脸坚定地回答她:“告诉你张欣,我赵剑波。”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这辈子只稀罕武嫣然。我只爱她自己,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不管她怎么样。”醉眼朦胧地端起杯子又喝光了。陈康焦急地阻止他。赵剑波把陈康的手划拉到一边。“赵总,你……”赵剑波不让陈康说话:“陈康,你别说话。”张欣醉醺醺地说:“我今天发一次疯。明天起开始振作起来,好好地工作。”赵剑波跑到卫生间大吐起来,不小心吐到毛衣上。陈康扶着他回酒店。强子想去扶张欣,“别碰我,我自己能走。”说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武嫣然坐在火车上很纳闷。今天是什么情况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夜里十一点多,下了火车,打车赶到家。敲敲门没人回应。用钥匙打开门,屋里确实没人。来到酒店的小卧室,一推门开了,小客厅的灯亮着。走进卧室,赵剑波赤裸着上身和张欣睡在一起。此幕犹如五雷轰顶,嫣然彻底发了疯。奔上前拼命地捶打摇晃想弄醒他。他沉睡不醒。武嫣然接满满一桶水浇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赵剑波和张欣被凉水激醒。张欣杀猪一般地嚎叫着,穿上外套夺门而去。

赵剑波满脸醉意,莫名其妙地问:“张欣怎么在这儿?怎么回事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事?你问谁?你做得好事。”嫣然竭嘶底里地捶打他。赵剑波清醒了大半。她恼怒的样子,他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极力为自己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儿?一定是误会了!”他一只手钳住她的手腕,一只胳膊搂紧她,心慌地说:“嫣然,你听我解释。”武嫣然拼尽全力地挣扎着说:“事实摆在这儿,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慌神地说:“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她大吼起来:“误会?你哄傻子呢?你放开我。”

“你能不这么激动吗?好好听我解释就放开你。”说着凑过去嘴巴想吻她,哄哄她,把事情不了了之。“臭流氓,别碰我,你放开!”她厉声喝道。赵剑波也有些生气地说:“你别胡乱骂人。”嫣然冷声道:“松开。我觉得你浑身上下哪儿都脏,好恶心。我已不再爱你了,离婚吧!”忽然,她强烈地想从彷徨与挣扎的生活中逃离出来。太累了,厌倦这样的生活。哪怕全部的后果由她独自承担!

赵剑波惊吓地松开道:“嫣然,你在开玩笑,对吗?你别吓唬我,听我解释好不好?”“还用解释吗?什么都别说了。离婚,离婚,离婚!”她站在床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声比一声高。赵剑波穿上衣服看看她气得红番茄似的脸,“扑哧”笑出声说:“干什么呢?气成这样,别生气了,宝贝儿。怎么罚我都行,跪搓衣板我认罚。”举起双手向她投降。

武嫣然怒视他那张痞子脸,冷哼道:“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现在说什么有用吗?我只要离婚。你以为轻描淡写就可以算了吗?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天亮就去办离婚。”说完走出卧室,斜靠近沙发里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赵剑波抱来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又换好湿被褥,轻轻唤她:“嫣然,睡床上吧,沙发不舒服。”武嫣然睁开眼睛厌恶地白了他一眼。赵剑波无趣地帮她脱鞋。围着她唠唠叨叨解释了大半夜,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沮丧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们僵持到天亮。

嫣然起来简单地洗漱一下,丢下一句:“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甩门而去。她不依不饶的态度,赵剑波气得直翻白眼不想理会她。心想:要去你去,我是不会离的。他发呆地望着天花板。中午时,赵剑波不情愿地来到民政局门口,坐在车里一直盯着站得直直的嫣然。夜幕降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下班回家。嫣然既不东张西望也不离开,沉默地站在那儿。赵剑波愤怒地走过来说:“干嘛呢!这是?不依不饶的!一天不吃不喝,打算冻死吗?”她不说话,冻得发青而又倔强的脸,毫无表情的转向一边。他的心软了,恳求道:“嫣然,就算我错了,原谅我。只要不离婚,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不,我现在只要离婚。”转身离开他,走了几步站在一棵树旁。“现在天都黑了,下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行吗?”他真的怕她了。“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直到离婚。”她倚着树冷冷地说。

“夜里零下几度呢。冻一天了,先回家吧,好吗?”他领教到她的执拗。武嫣然无助地倚着树干,眼底泛出泪光。仰头望天,上天在哪儿?为何如此待自己,命运到底是什么?苦苦地挣扎,怎么也挣不到好命吗?他一点点儿地悄悄地靠过去,迅速地伸手牢牢地抓住她。嫣然挣扎着想逃掉。赵剑波发狠地拉着她走向车子:“先回家,有什么事好好说。”把她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锁好门迅速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嫣然不再反抗,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疲倦地闭上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赵剑波抱着嫣然穿过酒店大厅上楼。一路上,大家惊诧不已。陈康和强子肩并肩站在大厅里,目送他们上楼。强子又好奇又疑惑地问:“陈助理,这是什么节奏?秀恩爱吗?”陈康的目光追着赵剑波的背影,许久才说:“嫣然什么时候回来的?秀恩爱?我看不像。赵总的脸阴得都要下冰雹。吵架了吧?”强子酸溜溜地说:“他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会吵架?”陈康想说物极必反,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赵剑波把嫣然放在床上,帮她脱掉鞋和外套,用棉被盖好。锁上门来到大厅对强子说:“下两碗面来,多加牛肉。”“唉。”强子应声去做面。陈康和赵剑波坐在大厅里等待。赵总阴沉着脸,陈康没敢问发生了什么事。赵剑波点燃一根烟,盯着烟圈发愣。十几分钟,强子把面端来问:“赵总,我送去吧?”赵剑波接过来道:“不用。”强子壮着胆子问一句:“和俺姐吵架了?”赵剑波瞪他一眼说:“少管!”端着面上楼。强子被抢白了一顿,尴尬地站在那儿。

“嫣然,一天了,吃点儿东西吧?”赵剑波蹲在床头,轻柔地唤她。嫣然翻个身面朝里,一言不语。“宝贝儿,别跟我怄气,好吗?东西总是要吃点儿的吧?我错了,还不行吗?原谅我吧。先吃点儿东西吧。”他苦苦哀求道。她既不说话也不理他,慢慢地被温暖的被窝儿捂得沉沉睡着。赵剑波坐在沙发里,思前想后搞不明白张欣为什么会在他的床上?怎么才能让嫣然原谅自己?抽了一夜的烟。猜不透,也不愿预料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天亮了,嫣然睁开眼睛,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情。起床洗漱完毕,穿好棉服。冷眼看看沙发上的赵剑波和满缸的烟蒂,淡淡地说:“民政局门口,我等你。”赵剑波强睁着熬红的眼睛怒视她道:“你有完没完!”“离了婚,一切就结束了。”收拾好东西,拎起包,走出门。“嫣然,好歹吃了早饭吧。”他追到门口喊道。武嫣然没有回头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赵剑波迅速抓起大衣,追出来。生拉硬拽着嫣然去吃早饭。陪她在寒风中站了一上午,凛冽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他偷偷望望她比寒冬还冷的脸,意识到一切就要画上句号。下午,他忍无可忍地说:“你坚决要离是吗?”她点点头,别开脸不看他。他赌气而又无可耐何地说:“走,进去吧。”拿着离婚证,嫣然说:“不好意思,能载我回去吗?去拿一下东西。对了,两个孩子,我带走。养到十八岁,再把他们还给你们赵家。”“孩子你也要带走?可能吗?”赵剑波气恼地想把整个世界炸掉。“你想清楚,好吗?孩子的爷爷奶奶岁数大了,哪有精力管他们。你的事情这么忙,又顾不上。不要因为你的赌气毁了孩子的前程。我说过了他们十八岁后,还给你们赵家。我是母亲,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要孩子,什么都不要。”她的口气和心意都无比的坚定。赵剑波悲戚地说:“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赌气,咱们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离散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地对我!”他颓废地趴在方向盘上。

回到小区,停好车。赵剑波先下来,站在右边车门处,冷淡地看着她。武嫣然无力地跨出车,步履蹒跚刚走两步,脚下一绊身子往下坠去。赵剑波反应极快,从后面有力地抱住她。嫣然没有摔倒,圈在他的怀里。她急匆匆地看他一眼,愣了几秒,挣扎出来,摇摇晃晃往家走。赵剑波难过地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武嫣然沉默无语地窝进沙发里。赵剑波心疼地看看她疲惫不堪而又颓废的神色,拨通电话说:“陈康,你现在忙吗?能送些吃的东西过来吗?”“赵总,送到哪儿?”“我家。”“好的。”陈康拎着食盒推门进来,屋里的气氛好冰冷,事情哪儿不对?“嫣然,吃饭吧。无论怎么样,总得吃饭吧。”盛一碗米饭递给她。他们索然无味地吃过饭。武嫣然一语不发地起身走进卧室。陈康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问:“赵总,怎么了?”赵剑波了无生气地说:“离婚了。”“离婚了?怎么可能?为什么呀?”陈康瞪圆眼睛,“赵总,我怎么能相信我的耳朵。”他狠狠地掐自己一下,很疼有知觉,不是做梦。“因为喝酒,因为张欣。”赵剑波无力地躺在沙发上,“陈康,你回酒店吧。”陈康担心地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没什么,你回酒店吧,酒店不能没有人。”赵剑波微微摇摇手,不想再说话。陈康从孩子的卧室里抱出一床被子给赵剑波盖上,轻声地说:“赵总,你休息一下吧。我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地思索,事情怎么可能发展成这样?!

武嫣然昏昏沉沉地躺了半晌。黄昏放学,赵阳和赵耀蹦跳着回到家。爸爸睡在沙发上,妈妈闭着眼睛一脸的病容躺在床上。赵阳趴在床边上叫:“妈妈,你怎么了?”她没有动静。赵耀摇晃着童言无忌地喊道:“妈妈,你怎么了?你死了?妈妈死了!”害怕地大哭起来。她猛然清醒了,还有孩子呢,坐起来说:“妈妈没怎么,好好的呢。”赵耀恐惧地窝进妈妈的怀里,赵阳也上床。嫣然把孩子们拦进怀里,问:“爸爸呢?”赵阳疑惑地盯着妈妈说:“爸爸在客厅里呢。”赵剑波听见他们的谈话,起身来到卧室里,看见娘仨坐在床上,缓缓地坐进椅子里。嫣然环视他和这个家,都已不在属于自己。他悻悻地说:“嫣然,你真的不相信我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误解了吗?”他还在为自己辩解。“事实已摆在面前了,什么都不要说了,让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吗?”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击垮,把头埋在孩子的胸前。两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东瞧瞧西望望,老老实实地坐着。“嫣然,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你现在是硕士,工作也稳定了,是不是嫌弃我这个没文化的人。有本事的人在追求你了吧?”赵剑波突然想起什么,坐正身体质问她。她抬起头,一脸肃穆地说:“我郑重地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有本事的人。现在只想这样选择,不要解释了。已经于事无补。”他从鼻子里哼一声,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信不信由你,我自然知道自己的心。”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嫣然,我们现在是划上了句号,还只是一个小豆号?我们还有未来吗?”他想看到一点点的希望。

“不知道。我不敢要求你什么。但是我会坚守我的信念。”她茫然地说。他不肯认命地问:“你的信念是什么?告诉我!口口声声说信念,我要看看它是个什么东西?”“它在我的心里,不想和别人说。”她觉得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该飘向何处,“你妈妈不喜欢我,你再找一个她喜欢的吧,好好地过日子。咱俩有一个幸福的也好呀。”赵剑波听到这番话觉得是极大的讽刺。终于恼怒了,往墙上重重地捶一拳,吼道:“这些事情,不劳你费心!”孩子被爸爸的举动吓呆了,往妈妈怀里挤。嫣然紧紧地抱住孩子,可怜地说:“赵阳、赵耀不怕。”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说:“既然已经离婚,咱们也是天涯各一方了。我已经没有回天之力,散了吧。”什么山盟海誓骗人的谎言,越华丽褪色得越快。多年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武嫣然光着脚拿起笔,走过来,在他胸口的衬衣上写下: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赵剑波疑虑地看着她的举动,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说话,开始整理东西。“嫣然,天已经黑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她停下手,双眸痴痴地看了他几秒说:“我在这儿很尴尬,我们去住宾馆。”赵剑波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闭着眼睛感觉他们进进出出,直到最后离开。

第二天,武嫣然领着两个孩子,坐火车去她工作的地方,马上要离开“家”。她伤感地回望:熟悉的街,魂牵梦绕的家,相亲相爱的人,记录着她欢喜和忧愁的小河畔。又要和它们说再见了,可怎么也不愿意说不见,好渴望再见。

火车站旁,武嫣然一只手牵着赵耀,一只手拉着箱子。赵阳紧握箱子的拉杆。“赵阳跟紧妈妈,手可不要松开。”她一路叮嘱着孩子,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赵阳。赵阳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而又不解地问:“妈妈,咱们去哪儿?爸爸怎么不去?爷爷奶奶怎么不去?妈妈,我想让爸爸也去。”赵耀看看哥哥,又望望妈妈也有许多的疑惑说:“妈妈,咱们回家找爸爸来,让爸爸跟咱们一起去吧。”武嫣然泪水盈眶,停下来偷偷地擦掉眼泪。赶紧拉住赵阳,向四周张望。大厅里,人潮人海中想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环视一周,没有,真的没有!“大勇哥,你为什么不来送送我们?”她在心里反复地说这句话。

马上要上火车。武嫣然让赵阳走在前面,拉着箱子的手紧紧地拽住赵阳的衣服,另一只手牵着赵耀。抖抖肩上的背包,随着人群往里走。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心里念叨着:“你在这儿吗?”“赶紧走!”后面的人往前拥挤着不耐烦地说。嫣然只好正视前方,继续往里进。月台上,再次驻足张望四周。就在这一瞬间,嫣然后悔了,不想离开他。现在,如果他能说一句:“嫣然回家吧。”自己会领着孩子毫不犹豫地跟他回家,回到他的身边。偌大的大厅里没有他的身影,心里呼唤着他:你怎么不来?为什么不说,回家吧?牵着孩子们的小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沉重的脚迈进车厢里。“从此我们就天涯各一方了。”他的话在脑海里重复着。真的成为事实了吗?她感到莫大的恐惧。床铺上,两个孩子忘记爸爸为什么没有来的事,脱掉鞋嬉笑打闹着。武嫣然怔怔地望着窗外,送别的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牵着的手不愿意松开,珍重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触景生情好想他,紧握着手机,背着熟悉的电话号码,强忍着没有给他打电话。

又是一个离别的冬季。车窗外萧条的景色:枯萎的野草,落光叶子的树木,寒风中发抖的小村庄。一切犹如她的心,没有了生机。孩子们打闹累了,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武嫣然一只手抚摸着赵阳的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赵耀的手,以后他们就是她的全部。

赵剑波远远地跟着他们来到火车站。嫣然环视四周,她在寻自己吗?怎么有勇气上前。寻觅半生的人,就这样远离自己而去。火车启动了,跑远了。他无助地倚在石柱上。任火车、嫣然、孩子们,他的全部世界消失在天的尽头。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拿出写字的衬衣,把它捂在心口上。什么都失去了,又回到原点。他躺在床上像一根毫无知觉的木头。

陈康眼瞧着赵剑波消沉下去,焦急地没有办法。只好通知马登峰和方惟敬来看望他。满屋的零乱:沙发上,乱七八糟的扔满东西;地上到处都是物品的碎片。陈康开始收拾屋子。

方惟敬和马登峰直奔卧室。赵剑波失魂落魄地倚靠在床头上。他的神情吓坏了他俩,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三个人沉默地坐着。方惟敬先开口说:“剑波,嫣然真的狠下心和你离了婚吗?”赵剑波闭上眼睛点点头。马登峰见他手里拿的衬衣,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总拿着这件衣服呀?嫣然的吗?”

赵剑波想着当时的情景,没有从她平静的眼睛里读出她的心思。对自己对这个家还有留恋吗?“是我的。她临走时,在上面写了一句话。”马登峰拿过衣服展平,上面写着: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方惟敬沉思一下说:“剑波,嫣然走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吗?”“她说她会坚守心中的信念。”赵剑波的心已随她去了远方。方惟敬又问:“她所说的信念是什么?”赵剑波瞥一眼方惟敬道:“我不知道。”方惟敬继续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的态度是什么?”不相信嫣然对赵剑波会如此的绝情。赵剑波脑子里一团乱麻,小声说:“什么打算?没打算。态度是什么意思?”方惟敬道:“具体点儿,你对嫣然是一望情深,还是过一段时间就打算找一个人结婚过日子?”想劝说赵剑波化解这个结,他们俩再重修于好。“我对她一往情深,只要她不结婚,我就不会再婚,我要等她回家。”赵剑波恨恨地说。马登峰坐在一边沉思不语,怎么也捋不明白赵剑波的这本糊涂账。明明是很相爱的人,却为什么要闹成这样。抬头看看赵剑波,一个曾经何等嚣张和得意的野小子,现在竟然垂头丧气了。生活到底是什么?把人打磨得失去了棱角。轻轻地拍拍赵剑波的肩膀,谁有好办法啊?心里有无限的惆怅。

方惟敬沉默不语,双手紧握着,思索许久说:“我想告诉你,嫣然所说的信念,应该是她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以我的观察和感受,嫣然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方惟敬和嫣然是熟识的,赵剑波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呢?你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方惟敬脑海里闪过往事,不禁可怜起嫣然来。一个女孩子要担负起这么沉重的风雨。当初她要是爱了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叹息了一声道:“她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猜测的。我知道嫣然的为人。”

“我还以为是她变了心,故意找茬和我离婚。”赵剑波开始深思这件事。方惟敬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嫣然绝对不是那种人。我觉得你们虽然离了,她并没有弃你而去。只要还没有弃,聚也不会太远。”赵剑波一下子坐正身体,精神一抖擞:“真的吗?可我也曾问过她,还有未来吗?她却说不知道。”方惟敬有着许多对嫣然的敬佩:“剑波,现在她还没有原谅你。是聚是散,还要看你的行动。如果你一直守候,她一定有归来的那天。这要看你的定力如何。如果你不把这段感情看重,那你们的缘分已经在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就结束了。”“真像你说的这样吗,惟敬?”赵剑波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方惟敬起身给赵剑波倒来一杯水,递过去说:“喝点儿水吧,你都上火了,急也没有用。”赵剑波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呛得急促地咳嗽起来。马登峰忙给他拍打后背说:“想开点儿,先照顾好自己吧。”方惟敬想起了那年冬天的事,从那以后对嫣然有了新的看法,继续说:“你还记得嫣然拾到一包钱的那个晚上吗?你找我兴师问罪,我说我也爱她,不光你一个人。”赵剑波点点头,马上惊叫道:“你什么意思?”方惟敬拍拍他的手说:“你别误会,也别怕。像嫣然这么温柔的女人,不会缺少想娶她的人。只有你赵剑波在她的心头,你明白吗?”赵剑波摇摇头说:“糊涂,没有明白!”又马上点点头:“好像又有点儿明白了。”

方惟敬摸着膝盖,怜惜着嫣然说:“嫣然就这样领着两个孩子走了。我都觉得好可怜,以后定会有说不尽的艰辛。她这次毅然决然地走,你是应该付很大责任的。你对她的容忍度有多大?不是到了怨的地步,她会这么决绝吗?”赵剑波细细思考着方惟敬的话,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更清醒些说:“唉,你说的有道理,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是我嫉妒她比我有本事。自从她工作后,我们就开始吵架。”马登峰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是个男人的反应都会跟你一样。”方惟敬继续说:“好,你要明白两件事。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嫣然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怎么才能归来,就看你的本事了,怎么才能打开她心中的那个结。”

陈康走进来,搬来把椅子坐在旁边。沉默着听他们三个说话,疑云重重插话道:“赵总,我也想问几个问题。”赵剑波点点头。“嫣然以前回来,都会打电话或发短信让你去接。即使步行回来,也要缠着你去背她。这次怎么会不通知你,自己就回来了?还碰上了这事,这么巧吗?”“对。”马登峰站起来叫道:“绝对不会这么巧!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巧合!”方惟敬轻轻拉马登峰坐下。马登峰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悄悄地向方惟敬点点头。

赵剑波马上感到问题的关键,起身坐在床沿上,眉头紧皱着说:“是啊!后来我问过嫣然为什么不通知回来的消息?她说又打电话又发信息告诉我了,晚上十一点多火车到站。这是有问题呀!当时我们在大厅里吃饭,特别吵,打电话发信息的声音听不见。陈康,好像你媳妇打了几个电话,你才听见对吗?”“是的,是这样的。”陈康思索着。

马登峰已经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你的手机是有来电显示的。嫣然打的未接电话和信息,你的手机不会没有显示吧?这种情况怎么解释?有人故意做了手脚?是谁?”赵剑波回忆说:“中间的时候,我还特意地看看手机。没有呀!”“赵总,你看手机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去洗手间前,还是洗手间后?”陈康也察觉出有问题。“去洗手间以后,我脱下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咱俩一起去的,陈康。”赵剑波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登峰,你当时在哪儿?干什么呢?”陈康询问马登峰。“我和惟敬到外面。我打电话给子涵,我女儿接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又和惟敬聊了会儿天,才进屋的。你和剑波已经坐在那儿。”马登峰心里已经有了数。方惟敬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

“当时在大厅里只有强子和张欣对不对?马上问强子他看到了什么?”陈康立马拨过去电话,“强子,出事的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你是说赵总和张欣一起喝醉的那天吗?”“是。”“我低头看手机,没有太在意。对了!张欣动了赵总的衣服,她拿什么就不知道了,她低一会儿头。赵总丢东西了?”“没有。”陈康挂断电话。赵剑波气急败坏地吼道:“问题就在这儿,一定是她听到我的电话响了,趁我不在,翻看后全部删掉。”马登峰说:“就是她,还用猜吗?可她是怎么进剑波卧室的?”陈康自责地说:“都怪我!我扶赵总回卧室,又给他脱衣服又喂水喝,陪他好大会儿呢,门是敞着的。”

赵剑波暴跳如雷地大喊:“她有意害我!我要和她拼命!”迅速地跳下床。方惟敬一把抱住用力地按住挣扎的赵剑波说:“不要激动,一切都是我们猜测。就算是她干的,你也已经离婚,嫣然也走了,事情已经这样。嫣然会原谅你的解释吗?拼命也好,生气也罢。一切都与事无补,反而把事闹得更大。不如什么也不说,不闹,心里清楚就行。走坚实以后你自己要选择的路。”马登峰也赞同方惟敬的看法说:“惟敬说得有道理。拼命能拼出来什么?她死不认帐,你能拿她怎么办?唉,认命吧。”方惟敬深深地体会到赵剑波的痛苦:“剑波,坚强起来吧,日子还得过下去呀。”

赵剑波悲伤地说:“可我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我什么都没有了,老婆、孩子、我的家。”陈康感慨道:“赵总,以前谁不羡慕你,双胞胎儿子,嫣然那么温柔的女人。谁能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世事太无常了!有时候竟然无法抗拒。”这么多年,唯有羡慕赵剑波的分儿,事业爱情双丰收。可是如今成了这样,感慨颇多,竟然好想哭泣。陈康心酸地垂下头,眼泪很快地流出来,匆忙暗暗地擦掉。马登峰按按陈康的肩头。陈康难以抑制悲伤,慌忙起身出门,蹲在大楼外面哭泣起来。方惟敬继续劝说道:“已成为事实,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等着你挣钱养活呢。”一提到孩子,赵剑波马上红了眼圈,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胳膊挡住脸,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压抑着每个人。大家在沉默中散去。

赵剑波关掉手机,蒙头大睡了两天。陈康和强子硬拉起来他,随即又坐在沙发里发呆。陈康递过来一杯水,他一口气喝光。强子端来饭,他端起来就往嘴里划。刚吃完饭,刘桂兰推门进来,眼睛在屋里乱找着问:“大勇,怎么几天都不回家?打电话也关机。赵阳、赵耀呢?”赵剑波胆怯地看看母亲,不敢回答她的问题。沉默半晌,支支吾吾地说:“跟他们的妈妈走了。”儿子的表情,刘桂兰预感到什么,满脸的不解地问:“跟他们的妈妈走了?去哪儿了?旅游去了?你怎么没去?”赵剑波沉闷而又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离婚了。”

“啊!”刘桂兰大惊失色,跌坐在沙发上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回家商量一下?为什么呀?你怎么能把孩子都交给她?”说着难过地抹起眼泪。“三天前,嫣然坚持要带走的。她说她是母亲,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谁都不能和她抢孩子。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把孩子拉扯到十八,再还给咱们赵家。妈,让他们俩跟嫣然去吧。我没有时间管他们,您和我爸年纪都大了。这几年,您和我爸没少操他哥俩的心。”赵剑波已经是个无心的人。

刘桂兰拍着大腿,哭诉道:“你什么事都依着嫣然。我的孙子呀!奶奶把你们拉扯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突然不见了我的孩子,我该怎么活呀!”赵剑波慌忙拿纸巾给母亲帮忙擦泪水,“妈,咱想他们了,就去看他们。”刘桂兰无法相信和接受这个事实:“怎么让我相信这是事实?去看他们?哪有那么容易?”停下来直视儿子一会儿,又质问:“大勇,嫣然为什么和你离婚?这几天你们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吵架。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剑波不敢看妈妈那双充满怒火的眼,低低的声音说:“妈,我怎么和您说?说不清楚。”不想再提这件事。“怎么说不清楚?不是你的错,我和她没完!”刘桂兰简直是在怒吼,这一辈子可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就是我的错。”赵剑波的头垂得更低。“你说呀,你说是什么错?”妈妈不依不饶地追问。赵剑波难以启齿地说:“我不想说。”刘桂兰真的动怒了:“什么事,你都瞒着你妈!”赵剑波的声音小得快听不到:“我跟别人,被嫣然碰到。”“啊!大勇,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刘桂兰朝儿子的后背重重打一巴掌,“好好的家让你自己给拆散了!你糊涂呀!”她既不再哭也不再说话,陪儿子沉默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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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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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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