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八字犯冲
悦漓在妖界忙得焦头烂额时,九重天递来了诏书,说是天帝灵烨退位,长太子共四海之利,聚六界一心。承其祖制,夙夜孜孜,以致升平。
悦漓猛地将手里的折子摔在桌子上,碰倒的茶杯歪下来,浸湿了大片大片的纸张,新来的小妖娘急忙跪倒在地上,慌乱得不知所措。
悦漓想,如果清涟还在的话,她一定很快扶起茶杯然后把湿了的折子都撤出去晒太阳。
青瓷的杯子在桌子上滚了两圈,啪地一声碎在地上,裂成了不规则的小块。
她冷眼看着余下的茶渍一圈一圈漫过斑斑的墨迹,心里发凉。
天帝与天后素来相敬如宾,连宫宇也隔着八丈远,什么时候多出来个要即位的长太子!
她搁下手中的事立即往天上赶过去,临走前不忘吩咐兔爷儿给换个丫头,要从前那种伶俐懂事的。
可清涟只有一个,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原来在她身边的,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在了。
竹远依旧在南天门守着,见她来了虽是寸步不让,但也把话说得很漂亮:
“这几日天上风头正紧,你毕竟是两界主君,还是多避避嫌吧,等新帝即位了我请你吃酒。”
不知是故意支开防备着她,还是已经察觉她对自己起了疑心,无论哪种,都不是真心实意的话。
悦漓会装,他比悦漓装的更像。
悦漓从来都知道天庭最不缺戏演得好的。
她只得装作不在意地摆手告辞,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去问一问郁垒。
毕竟人家可是有内线在的。
只不过天帝伯伯的事,说来知道的也不过沉熠、父神和她而已,外人怕是摸不出什么门道。
悦漓心思沉重地回到妖界。
梧桐树吖上铺满了折子,暗金色的纹路在太阳底下熠熠发光。
她于是十分欣慰,心想这下总算有个当用的了,边往里走边随口唤了声送茶。
递过来的是和碎杯子一模一样的茶盏。
悦漓惊了一下,顺着看下去,是一只修长的手,比这瓷器的色泽还要好看几分。她听见低低的笑声在耳边萦回:“怎么,无功而返了?”
悦漓重重地叹了口气抱怨:“我进不去天界了。”
郁垒倒是难得的好心劝慰:
“你只管安心,那魔女还用得到天帝,暂且不会伤到他。”
若是想让这凭空冒出来的长太子稳稳坐上帝位,在登基大典前,他们定是会留住老天帝。
悦漓讶异地看过去。
这鬼难不成是江湖上流传的百事通?怎么能什么都知道!
其实郁垒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对两个神仙的事了如指掌,就好像亲眼见过似的,深深的烙在脑子里。
但他素来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只是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儿:“我这千万年岁也不是白活的。”
悦漓也就了然了,听闻那场浩劫之前冥界也想掺一脚来着,不过生了内乱才没闹起来。也就是说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他知道也不稀奇,于是又问:
“那你可知那冒出来的太子是怎么回事?”
郁垒这时才摇了摇头,冷下眼来:“那群神仙消息压得紧,要想知道,只能自己去问了。”
自己去问?
要是能自己去问她还在这儿愁眉苦脸做什么!
她匪夷所思地看了他半晌,皱着眉道:“你有办法把天帝伯伯送出来?”
郁垒神色清冷回她:“我不喜欢麻烦。”
悦漓脸色不好起来。
所以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她进不去天界!进不去!
既然觉得麻烦,干嘛还来妖界找她,难道就因为离得近来串个门,还是得知她一筹莫展,特地来看笑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对上他自己的火气就蹭蹭蹭地往外冒,心里却琢磨着两件事:
第一,赶明儿要搬到魔族去,离得冥界远远的,就不信他还能动不动就突然造访!
第二,要寻个靠谱的道士去算算生辰八字,看看是不是命里就跟她犯冲。
郁垒不知道她这些弯弯绕绕东拉西扯的心思,只是见她不高兴了,就捉了她的手腕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现在就去。”
“怎么去?”悦漓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怕是我化个苍蝇,竹远也能给我拍死在南天门外边儿。”
他一向奸诈狡猾,今天脑子怎地僵住不转了?莫不是失了智?
悦漓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贴上一片冰凉时,两人俱是一愣。
悦漓好像被烫到一般急急收回手。
郁垒却是心情不错,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又把她的手拉过来困在掌心里,淡淡道:“你只管跟着我,可千万别松手。”
悦漓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阳光明媚的样子。
毕竟他对她一向是凶巴巴的,一句好话都不肯说,忽然这么和煦,悦漓只觉得浑身难受。
完了完了,大概受虐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
但她虽然别扭,也不敢真的松了手。
尤其是他与她十指紧扣,大摇大摆从南天门走进去之后,悦漓心想,大概他往后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自己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随随便便进出南天门的本事也太过分了吧!做鬼做到这份上,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悦漓四下望了望,趁着没什么过路的仙官,悄声贴在他耳朵旁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她把语气放得很软,星星眼一脸期待地瞅着他,想跟他学上一招。
郁垒却是不以为意,说不过是个小术法而已。
能瞒过竹远和天兵的搜查,可真算个小术法,不知道那群神仙听了是什么感想。
郁垒停下来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的说:“不过你若想学,等这事了了我教给你就是。”
他是住在她脑子里了吧,怎么连她想什么都知道!
但是悦漓来不及细想,急忙抓住了他空出的手紧紧抱在怀里,眼神四处乱飘,生怕一不留神被哪位神仙看见了。
她没注意到郁垒,他在她头顶翘起了嘴角,恶劣的笑了。
悦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永远对她凶巴巴的恶鬼,为了牵她的手,绕了多大的弯子,甚至说了个漏洞百出的谎。
老秀才告诉他的时候,郁垒对这种老掉牙戏文里的酸腐情节嗤之以鼻。
可当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她眉眼弯弯笑的时候,他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做了自己从来不屑的事。
假装再自然不过地握住她的手,耳根却骤然烧了起来,直直蔓延到心脏。
他像偷吃了糖的孩子,愉悦地要冒泡泡。
真是只勾人的妖精。